“哇,娘親!”
“閉嘴,了叫爹,聽清楚沒有,你這個壞蛋!”
一大一的人影從山裏走來,身穿長衫麻衣的“青年”,一張臉過於俊美。
他牽著一隻包子,隻到他腿彎那麼高,聽到她的責罵,淚眼汪汪地抬起頭。
“罵你是為你好,你娘親我是朝廷命官,還是皇上朱筆禦批,若是被人發現我是女子,便是欺君,你想跟著我亡命涯嗎?”
藍樂魚不服氣:“我瞧見沒人才喊的。”著又壓下聲音:“偷偷喊都不行嗎?”
藍若言歎了口氣,覺得兒子太嬌氣了,都四歲了,怎麼還這麼愛撒嬌。
她蹲下身,戳戳著他的胳膊:“叫爹不好嗎?叫什麼不是一樣,你都是我兒子。”
藍樂魚不吭聲,憋著嘴就是不樂意。
外麵此時又響起下饒喚聲:“藍先生,是老爺請您過去,是要事。”
藍若言已經猜到是什麼事了,張口應了聲:“這就來”,又拉拉兒子的衣角,輕哄:“好了,往後睡前允你偷偷喚一聲,好不好?”
藍樂魚悶悶的瞥她一眼,看她不像敷衍他,這才點點頭
不過因著方才的事,家夥眼圈有點紅,藍若言又有點負罪感,索性也不要他自己走了,彎腰將他抱起來。
藍樂魚也自覺,乖乖的縮在娘親懷裏,蓮藕似的胳膊圈著娘親的脖子。
他其實不是非要叫娘,隻是不愛叫爹罷了,付叔叔過,他爹是壞人,他拋棄了娘,還拋棄了他,所以爹這個字,他從來都不喜歡。
到了前廳,沒見縣太爺,隻見了師爺。
一瞧見她,師爺忙:“藍先生,又發現屍體了,和娟死狀一樣。這可怎麼好,那凶手是不是還在富平縣?”
縣城裏住這個殺人魔頭,這人還極有可能出現在他們身邊,師爺一琢磨過來,汗便流個不停。
藍若言卻知道,那凶手的確在富平縣,否則她也不會留下,雖富平縣縣令要等曲江府回信才放人,但她要走,誰攔得住。
“屍體是男是女?”她問。
“女的,也是女的。”
“在哪裏發現?”
“李家村郊外的湖邊。”
藍若言眼眯了眯:“發現娟的那個地方?”
師爺連連點頭:“就是那個地方,送來屍體的還是李平,就是李家村村長,而且這次,也發現了陌生人。”
這下藍若言倒來了興趣了:“是什麼人?”
“是路過的商賈,一共三個,藍先生,能否勞煩您上堂驗驗屍,我們富平縣沒有設仵作,出了案子都是有經驗的衙役看,但您在這兒,我們也不敢亂動。”
藍若言負責這件案子,本就要看屍體,聞言答應一聲,放下兒子,讓他跟著自己。
到了堂側的簾子邊,師爺回頭不安的問:“藍先生,令公子還要一道兒?”這可是上堂,不是遊玩。
“他是我的醫童。”
有見過讓一個四歲的麵團子娃娃當醫童的?
又是養烏星,又是把自己兒子教成這樣,這個藍先生,怎麼看都不像正常人。
但現在案件為重,師爺也不了,撩開簾子先進去,走到縣太爺耳邊嘀咕一聲,縣太爺應聲,對堂下道:“此事事關重大,本官請了位大仵作當場驗屍,幾位若真是青白,本官也不會冤枉了你們。”
縣太爺話音一落,堂下數人,便看到簾子外頭,一道素白清雋的身影,緩緩步出。
來的是個約莫二十上下的男子,男子麵色從容,舉止淡定,他的腳後,還跟著個模樣可饒四五歲男孩,那男孩一張臉粉嘟嘟,嫩的仿佛能掐出水來。
兩人一進來,那李平已經驚訝的瞪大眼睛,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個前幾日疑是凶手的嫌疑人,怎麼這會兒就成了大仵作了?
上次那堂審的蹊蹺,縣太爺身子不好,看到娟的屍體一下沒緩過勁來,就退堂了,屍體收了,李平和村民都被攆走,是擇日再審,結果等著等著,就到今了。
今日他是帶著另一具屍體來的,死的也是同村,叫紅,今個兒早上被發現的,與娟死的地方一模一樣,發現屍體的村民,見了不遠處過路的三個生人,便給攔了下來,這就到了衙門報案。
藍若言出來,第一個看的就是李平,這位李村長給她的印象還挺深。
不過也就淡淡注目一眼,她就收回視線,看向了堂上另外三人。
這三個,應該就是過路的嫌犯。
三人都是男子,站中間的是個年紀至少有六十來歲的老人,他左邊站了個恭恭敬敬,麵無胡須的下人,年紀約莫也是三四十,右邊站著個氣質矜貴的青年,那青年雖然穿的普通,臉皮摸樣也普通,但藍若言一眼就看出,他不普通,就衝他那個站姿,便知道是個身手不凡的練家子。
將原告被告都瞄了一遍,藍若言才低下頭,去看地上的屍體。
那屍體被白布蓋著,和上次娟的屍體一樣,她慢慢走過去,動了動鼻子,嗅著空氣中的腐臭味。
“樂魚。”她喚了一聲,叫兒子。
藍樂魚乖乖的從包裏掏出手套和解剖刀,遞給自家娘親。
站在不遠處的那個老人眼神凜了凜,蒼老的麵龐下沒有一絲老者該有的頹然,他打量著那兩樣新奇的用具,目光帶著深思。
戴上手套,藍若言手撚著白布的一角,又停下來,看了眼堂上明顯已經開始眼皮跳的縣太爺,歎了口氣:“樂魚,拿羽葉丸。”
藍樂魚伶俐的從包裏抓出一個瓶子,瓶子裏稀稀拉拉的放了幾顆藥丸,他抖出一顆,短腿跑到縣太爺麵前,遞給他:“吃吧,吃了就不會暈了。”
縣太爺麵皮一紅,雖然想反駁,他才不會暈,但是又怕一會兒真的暈了,隻好含糊的接過,一口吃了。
藥丸一入口,便有一股清涼之氣順勢而流,灌入五腔。
他頓時一凜,隻覺得頭腦都清醒了不少。
他目光不禁落在那藥瓶上,眼中有著好奇。
藍樂魚將瓶子收好,咕噥著:“大人,是藥三分毒,羽葉丸對止嘔醒神有效,卻不可多吃。”
縣太爺臉有些燙,摸摸鼻子,不好自己真的差點貪了這幾顆神奇的藥丸。
止嘔醒神的藥方有不少,可還沒人能做成藥丸,隨身攜帶的,這東西,可真有點意思。
藍樂魚將瓶子塞好,正要放回包裏,又看到堂下的商賈老人,猶豫一下,還是又抖出一顆,走到那老人腳邊,仰起頭:“老爺爺,您也吃一顆吧,一會兒別把您惡心壞了。”
這具屍體跟上次的不一樣,隔得老遠藍樂魚都嗅到了腐屍味,一會兒打開,肯定比娟的屍體還難看,這位老爺爺看著年紀很大,如果受不住暈了,指不定就醒不來了。
藍樂魚是好心,那老人看著腳邊的童,一時愣住,沒話。
他旁邊三四十歲的中年下人卻防備的道:“我們老爺從不吃來曆不明的東西。”
藍樂魚愣了一下,臉挎著,有些委屈。
藍若言聞言,則偏頭看了一眼,皺眉:“樂魚,我什麼時候過,羽葉丸可以隨便給不三不四的人吃了?”
“你誰不三不四?”中年下人條件反射的回一句。
藍若言頭都沒抬,嘩啦一下,掀開白布。
盡管已經有心理準備了,但縣太爺身子還是虛了虛,頭有點脹。
那剛話的中年下人也倏地一愣,眼珠子當時就瞪出來了,他急忙擋住老饒視線,不讓自家主子被嚇到。
如其所料,這個紅的屍體比娟的嚴重很多,周身腐爛,渾身是血。
皮膚尚且如此,更別被完全切開了,屍體的肚皮呈全敞,裏頭內髒清晰可見,而裏麵的器官,破的破,爛的爛。
堂上頓時一靜,兩旁的衙役之前就看過一次,但是這會兒再看,依舊臉色發白,嘴唇青紫。
不過衙役到底素質好,經過上次娟的屍體吐得不成樣子後,這次他們到底都忍住了。
藍樂魚站的有點遠,想走近去看,剛走一步,身子就被掰住了,一隻寬厚的男性手掌快速地蒙住他的眼睛,頭頂上,一道低沉悅耳的男音出聲:“別走過去。”
藍樂魚猜測這應該是老爺爺的另一個下人,就是那個身軀挺拔的青年。
寬厚手掌很粗礪,藍樂魚覺得臉上刮刮的,他碰了碰這隻溫暖大手的手背,咕噥著:“叔叔,樂魚要去幫爹的忙,一定要過去的。”
他話音一落,那邊藍若言已經喚道:“樂魚,紗布。”
“來了。”藍樂魚掙開此饒手,對他投以一笑,又把那藥丸背著爹,偷偷塞進青年的手心,然後邁著短腿跑過去。
青年看著手中的藥丸,沉默一下,塞進袖子裏。
旁邊的老人瞧見,對他攤手。
青年玩味地皺了皺眉,還是遞了上去。
那邊,藍樂魚已經竄到娘親身邊,看著那難看得不行的屍體,麵上有些嫌棄,但還是乖乖蹲在旁邊,拿出紗布攤在手心。
藍若言捉了一隻屍蟲,放到紗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