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寂的夜裏。
亮著紅燈的斑馬線,隨著車輪疾馳而過的聲音,一聲少女的尖槳啊,不!”,和嬰兒的啼哭聲,攪亂了整個夜的寧靜!
前麵是一條很長很黑暗的路。她不知道走了多久,腳步沉重,心也很累。然而,前方還是看不到一丁點光亮。可是,即使在這樣的黑暗之中,她仍然憶起了她是誰。
她,秦綠枝。習市破舊的老城區東陽區的一個街妹。所謂街妹、街娃兒一類都是川蜀一帶的叫法,其實就是不良少女、不良少年的意思。習市財經職業學校的學生,不,已經不是了,自從去年在宿舍生下秦桑後,她就被學校勸退了。是的,她才十九歲,已經是個當媽的人了。她的女兒秦桑,已經一歲多了,準確的,是一歲零三個月了。她就是街坊鄰居、婆婆大娘們,最愛八卦、又最看不起的那號人——未婚產子的不良少女。
黑暗中,她慢慢回顧了她的一生。怎麼會這樣呢,是什麼時候開始,她把自己折騰到這樣的地步。本來就出自底層家庭,即非官二代、亦非富二代,這下年紀輕輕就多了一個娃,學曆連大專文憑也沒櫻隻怕將來更沒有出人頭地的機會了。她的人生,還可以重來嗎?
她們家族的厄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她的外婆,是個知書答禮的學語文老師。外公,學校的教導主任,一個老派守舊的知識份子。她的母親羅秀芳,省城知名師範學院畢業的高材生。她媽年青時候據聰明又美貌,當時很多條件不錯的人家上門來提親。可是,她媽讀書多年,讀成了書呆子。當時喜歡看一些民國時期的,向往裏那些為了自由戀愛而私奔的紅男綠女。最終喜歡上他那繡花枕頭一包草,薄情寡意的親爹,秦自強。
這個叫秦自強的男人,其實非常賤格。出自習市下麵一個縣級貧困鄉鎮出來的孔雀模在某個區衛生院的上班,在那個年代,還算一份體麵的工作吧。也不知道,她媽當初是怎麼認識她爸的。反正,這個有著過得去的外表,舌綻蓮花的本事的年青男人,幾下就搞定了她老媽那顆單純而思春的心。雖然第一次上門,外公外婆就識破了她爸市儈、狡詐、表裏不一、不靠譜的一麵。堅決不允許兩人交往。門不當戶不對的,要找也要找城裏出身的有文化的、有一定家底的好人家出身的男子。
可她媽當時一根筋,就是聽不進去老饒話。私心裏還認為兩位老人嫌貧愛富,嫌秦自強出身不好。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她媽跟著她爹私奔了。等再重新出現在兩位老人麵前時,她媽已經是個拖家帶口,形容憔悴的婦人了。外公是一個死要麵子的人,感覺出了這種事,家門不幸、傷風敗俗,愧對列祖列宗。枉自還是個管教育的出身,對自己女兒的教育卻這麼失敗。當時就氣出病來,隔不了多久就鬱鬱而逝了。死的時候才五十二歲,離退休都還有好幾年。
這些她都是後來聽外婆講的。畢竟當時她年紀,什麼也記不得。她還記得外婆起再見她媽當時的情景,邊邊流淚。她那如花似玉的女兒,怎麼兩年多不見,就已經萎敗了。外婆那個時候不知道的吧,她媽那麼憔悴,一是因為生了她之後,吃喝拉撒都是她媽一個人在照顧她,每睡也睡不好,累著了;二是,就在那個時候,父母的感情已經到了盡頭。或者當初還是有過一絲愛的吧,可是,自打她媽懷上她,生了她之後,她老爸對她媽的感情就降了數級。包括從鄉下趕來照顧她的奶奶,也經常指桑罵槐,她媽是生不出兒子的老母雞。雖則不滿意,他爸也不敢再多要一個。畢竟,他爸當時在某區衛生院上班,國家政策管得嚴,生了二胎就工作也沒了。所以,隻得忍著,但全家上下,對她媽都不再有一點好臉色。她爸後來還發展到酗酒打饒地步。一喝醉了,就要打她媽。她媽身子骨嬌弱,哪裏遭得住她爸的毆打,過了一年,寒心了,也被打怕了,死活把婚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