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過後,天開始放晴。窗欞外的芭蕉正垂著頭流淚,一隻雲雀撲棱著翅膀落在上頭,抖了抖身上的水珠,連帶著那芭蕉落淚更嚴重了,“啾啾”幾聲傳來,直引得在窗前案上練字的關式微停下了手中的筆,抬起頭,虎視眈眈。
那雲雀並沒有意識到有何危險,依然昂著頭,唧唧叫著,芭蕉微微震顫了兩下,猛然間,“啪”的一聲,隨著水珠劇烈地向四周散開,那雲雀驟然停止了歌唱,零落至土了。
關式微得意地將手中剩下的花生一把倒進口中,利落地拍了拍雙手,正欲撐在桌案上跳出去逮下那隻多嘴的鳥兒時,身後忽然傳來渾厚的男聲,嚇得她“砰”一聲坐了下來,趕忙拾起了早已將宣帛浸透墨汁的毛筆。
“微兒,你又開小差了是不是?”
“沒有啊爹,女兒正專心練字呢。”式微一本正經,暗暗挪了挪身子,企圖將那塊墨印擋住,奈何身板太細弱,墨印太巨大,憑她一己之身壓根兒不可能實現。
一隻大手掌忽然覆蓋過來:“這樣不就可以了?”
式微抬頭,無辜眨眼:“是啊,謝謝爹——”軟軟糯糯的尾音還未消失,一個巴掌便拍到了她的小腦袋上,“還說沒開小差!你還說沒開小差!還有半月就是公主伴讀選拔,你還開小差!”
“啊呀爹啊,我說多少次了您女兒不喜歡讀書啊,您說說您,還讓我去給那什麼公主伴讀,您圖啥啊——”式微揉著頭撅著嘴眯著眼,無比淒慘地抱怨。
關宰相看著這個無比淘氣的女兒,心裏滿是寵溺。可她那副不學無術的樣子,又實在是讓他氣得慌。剛想吹胡子瞪眼吼起來,這位狐狸一樣的當朝宰相在肚子裏飛快地繞完了彎彎腸子後,眼珠一轉,那滿是皺紋的老臉竟硬生生憋出個憂傷的表情,眼睛裏泛起了隱隱的淚光:“微兒啊,你娘生下你就走了,你那混蛋哥哥跟個青樓女子跑了,我隻剩你這麼個獨苗兒了啊——你說說你,還不認真讀書,爹對你如此嚴厲,要你去伴讀,可不就是為了讓你在宮內混——啊呸,在宮內得到更好的學習待及笄後能考個一官半職繼承爹的衣缽嗎,我關家家業不能斷啊——”說著,老狐狸抬手似是抹了抹眼角的淚,而式微早已在心裏翻了無數個大大的白眼,又!來!這!套!
奈何這還真是老爹的必殺技,式微猛地跳起,一邊將關宰相推出去一邊嘴裏喊著:“哎呀爹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吧二娘三娘四娘還在等您呢快去吧去吧。”被推搡出去的關宰相還未反應過來,門便已經在他麵前幹脆地關上了。靜等了片刻後關宰相眯縫著眼往門縫處使勁兒看去,哪還管什麼形象,隱隱看見女兒安靜老實伏在案前的背影後,才滿足地離開。
這廂,關式微麵前正攤著本“武林大師力作”看得癡癡笑。
窗外夕陽餘暉仍在,昏黃的光芒透過芭蕉的層層縫隙投在青木案上,陣陣清風拂來,搖曳了案上的斑駁光影。
似是風雨又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