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陌桑愕然，一瞬間，手中方才還淺露笑意的臉龐便已碎裂，隨風化去，連一絲溫度都不曾留駐……
上水的身影出現在破裂的冰晶之後，渾身浴血，“你什麼時候……才能正眼看看我！？”
“長蓮……”
陌桑驚愕的看著自己的雙手，看著自己空無一物的雙手，三十年了，她已在九闕之上寂寞了幾千年，如今還要再寂寞幾千年麼？長蓮，長蓮，千百年前，我這手裏握得是飛揚的瓔珞，千百年後，這手又握上了冰冷的長劍，如今再觸及你的臉，竟然又是滄海一瞬的訣別……
陌桑出神的看著自己的手，上水則看著他尋覓了三十年的人：即使此刻隻是一抹陰魂，那眉宇間的悲天憫人，依舊是那樣動人，三十年前的她就立在那裏，從心到魂都散發著這樣純白的光芒，三十年後，她再次出現在那裏，他又一次，恍恍惚惚近乎崇拜的注視著她的光芒，即使……她的憐憫一分都不曾分給過他。
“師父，師父……”他笑了，“你看，我為你守著東流殿，守著忘川，守著這天下，可是這北漠之巔真的好冷……好冷啊……師父……”他一步步向她走去，“沒有你的話，這東流，這天下，又有什麼意義……如果這天下的血能換來你終於能回頭看我的一眼，師父……”他的一頭銀發在風中狂舞。為了她，他寧成魔！
陌桑終於抬起頭來，真的、眼中真真切切隻有他一個人的、直直的看了他一眼。
然而那眼中，卻已沒了那聖潔的光芒，取而代之的隻有仇恨，無盡的——滔天恨意！
“琅琊！”
蒼風席卷大地，揚起她同樣全白的長發，淩厲的風瘋狂的一圈圈呼嘯而過，如一把剔骨刀旋轉著撕碎身邊的一切，那具猶站在白玉棺中的軀殼突然“啊”了一聲，纖秀蒼白的軀體就這樣被風刃切得粉碎！炸成漫天的血沫紛揚而下——
上水不禁悚然，她居然……拒絕複活……
他不恨這三十多年的心血就這樣付之一炬，他也不恨毀掉他心血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他恨的是她滔天的怒火，卻還是為了那個男人！
那個就算死了還在跟他作對的男人！
長蓮啊長蓮，你在天上看著這一幕，是不是也覺得很好笑。
原來，你並沒有輸，輸的……一直是我……
蕭囚牛木然的往戰場中心走了幾步，卻被掙紮著退出風刃肆虐圈的伽若祭司一把拉住，“別過去，孩子……”
風刃撕扯著翻飛的衣袍，在上水的身上切割出無數傷痕，他苦笑著看著他的師父，即使過了三十年，即使隻剩下一縷魂魄，她卻仍站在那個他永遠無法觸及的地方。
難道這樣遙遠的人，真的隻屬於那朵同樣遙遠的蓮花麼……
這一切，太可笑了。
他單手撐著額頭，肩膀聳動，笑得無法自製。
太可笑了……哈哈哈……
他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他倏地抬起頭，迎向陌桑的目光中滿是淒涼與無奈，以及從始至終未變過的那份近乎癲狂與崇拜的愛戀。
他說，“殺了我吧！”
陌桑手中旋繞的殺意彙成的風凝聚成一把長劍，她的長發狂舞，宛如屠世之魔，劍尖抬起，一寸寸刺進了上水的胸口，血如泉湧。
她卻猶豫了。直直的凝視著上水，最後一寸無論如何也刺不下去。
上水卻伸出手，一把握住了長劍往自己身體裏一送，長劍貫胸而過，陌桑依舊直直的看著他。
互相對視的兩雙眸子裏，喜、怒、哀、樂……人間三十年與九闕千百年的變遷如同五顏六色的顏料被一齊倒進了一個杯中，不停的旋轉，最終，其中一雙的眸色就此黯淡。
他死了……魂魄離體，他已入過一次輪回，該回到九闕天宮去繼續鎮守忘川了。
陌桑知道他的神識還在注視著她，她本是不願再看他一眼的，但她終究還是抬頭看了。
琅琊的神魂衝她溫和的笑了，升上天去。
陌桑的魂魄站在屍骸與廢墟與颶風之中，那純澈的顏色，一點點，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