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火光,不知何時落進了我心田。待發覺時,已燎遍了整片荒原。——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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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勤勤站在門背後,聽著大人們在客廳裏談論她。
“……下個學期就念高三了,書是念得很好的……阿康走得太急,什麼都沒準備。他的喪事都是兄弟姊妹們掏腰包給他辦的……”
話的是任勤勤的大姑,她口裏的阿康則是任勤勤才去世的父親任康。
任家遠非大富大貴,甚至離中產人家都還隔著十七八個康。
任康初中畢業,離婚男人帶著女兒在城裏打工,一份保安工作一做就是十多年。
眼看著女兒就要考大學了,任康就職的公司半夜進了賊。任康捉賊時被賊娃子用一把水果刀捅在了心口,沒救得回來。
公司送來的慰問金足足二十萬,在D城外環正好夠買一個電梯公寓裏的衛生間。
這個衛生間如一塊香臘肉似的,引來了貪吃的野貓。任勤勤的兩個姑姑三個叔伯趕到D市辦完了喪事,摩拳擦掌準備分了兄弟的慰問金。
“勤勤都十七歲了,你堂姐在你這年紀早就進城打工了,是大人了。大人就該懂事,姑姑們給你爸的喪事墊了錢,你該主動補回來。”
“孩子家拿這麼多錢,會學壞的。讓大伯給你管著的好。”
任勤勤在這些親戚口中,忽大忽,十分滑稽。
任勤勤一個保安的女兒,打就在拆遷房安置戶區裏摸爬滾打,野蠻生長到了十七八歲,並不是任人欺淩的白花。
可不等任勤勤亮出起手式,就被她的另外一位家長打斷了。
另外一位家長,現已改名王英,原名王銀花的王女士,任勤勤的親媽,乘坐著一輛油光水滑的黑色大奔,以出其不意之姿殺到了任家,將女兒打發回了臥室,接過了談判大權。
“銀花,”任大姑開口就叫破了王女士的真名,口氣好似道士逼著妖精顯原形,“你和阿康早離婚十來年了,你現在回來搶他的錢,你哪裏來的臉?我們任家可沒有對不起你,勤勤我們也給你養這麼大了,也沒養廢,你做人要摸著良心。”
王女士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被前夫打得滿巷子哭號亂奔的媳婦。她保養得極好,滿麵紅光,穿著真絲夏裙,略微有點發福,同任勤勤那些有錢同學的母親好似一個廠家的同一批貨。
王女士的司機還站在她身後,身兼保鏢,雄赳赳一名大漢。任勤勤的三個叔伯有點慫。
王女士未語先笑:“大姐,你這的什麼話?勤勤她爸的後事,多虧你們操持。不然等我得到消息趕過來,那得什麼時候去了?你們給她爸墊的錢,我一分不會少你們的。我和她爸是分開了,可勤勤還是姓任,還和你們是一家人,不是?”
任勤勤在門後聽得有點傻眼。
王女士不僅口齒流暢,字正腔圓,還不帶一絲口音,去播報新聞都沒問題。哪裏聽得出這隻是個隻有初中都沒讀完,從大山農村裏走出來的女人?
任家人臉色漸緩。不是瞎子都看得出王女士發達了,坐得起大奔,用得起司機的人,是不將那二十萬放在眼裏的。
王英又:“勤勤是我的女兒,還沒成年,接下來當然由我照顧。她後麵念書、工作、結婚,都有我這個親媽張羅。”
任家人更鬆了一口氣。不用接手那個燙手山芋,大家都高興。
“更要謝謝大姐大哥們這些年照顧勤勤。”王英最後道,“這筆撫恤金,我做主替勤勤分了。留五萬給這孩子,算是她爸留下的一點紀念。其餘的,就交給大哥,你們兄弟姐妹幾個自己分,我是外人,就不摻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