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白天裏烈日將大地考的發燙,到夜裏餘溫仍舊沒有散去,悶熱地仿似蒸籠,偶爾有一兩股清風吹過,雖不足以去溫,卻讓人精神一震,舒爽一瞬。
齊王府內院黑燈瞎火,僅偶有幾處宮燈孤寂而明,隻照出宮燈附近三五步遠,其餘各處盡是暗夜陰霾。
若此時有人路過齊王府,隻會當王府眾人已經睡下,這才安寂。
卻不知,厚重的大門後,烏壓壓一片人虔誠恭敬地跪倒在前庭,所有人俱是肅穆黑衣,無配飾無贅色,這些人埋首於暗夜下好似隱去身形一般,如同藏於黑暗的一柄柄上古神器,無形亦有形,氣勢磅礴又沉穩,光芒盡斂,隱忍難表。
一道道沉穩又殷切的聲音娓娓響起,一道又一道,言辭恭敬絲毫不亂。
“尊主當日驅散我們,說醉顏樓不複存在,讓我們各自找尋出路。當日我們應下,就是為了今天,是為尊主,那時尊主尚未痊愈,我等亦不好勞尊主煩心,隻好各自隱退。可在我等心中,隻要尊主在,醉顏樓仍在,我等雖遣退,卻不敢有絲毫鬆懈,對醉顏樓以往產業更不敢馬虎,隻為有一天尊主能讓我們回來。”
“此次泉宴傳話給我們,說醉顏樓重建有望,我等日不從心,夜不能眠,隻恨不能即刻回來。如今我們回來,尊主為何依舊不見……尊主不見,我等眾人生死難安。”
“尊主,醉顏樓解散三年,雖然事事待興,但是尊主無需有所顧慮。隻要尊主開口,我等各司其職,朝夕間醉顏樓便可重建,醉顏樓部眾仍在,醉顏樓靈修傳承仍在,醉顏樓在。尊主即便不做這個皇帝,不做隱王,依然是這天下的掌控者。”
“掌控天下之人,非尊主莫屬,非醉顏樓莫屬,還望尊主三思……”
“尊主三思……”
……
烏壓壓的人對著麵前空曠的庭院回廊,一句句訴說,字字真心懇切,卻不失渾厚氣勢。
一道道聲音仿佛自己有了生命,隻傳向楚沐風寢宮。
在旁侍立的尋常下人雖都有些靈力,卻聽不到隻聲片響,隻覺得上位者的威儀雄渾厚重,他們遠遠站著也覺得渾身若從水中撈出來一般,通身都被汗濕的水淋淋。
他們不知,場中跪著的,就算是其中一位將自身威壓釋放出來,也不是尋常靈修可以抵擋的了的,更何況如此多的人聚在一起。如果不是這些修為不可測的老家夥們刻意收斂氣勢,尋常人哪敢在這裏站上一站。
請願聲一句句傳到楚沐風耳邊。侍立在一旁的泉宴跪在地上,看楚沐風閉眼假寐,她瑟縮了一下肩膀:“主子……都是泉宴不顧主子意願貿然行事,自作主張將長老以及各部統領請回來,可樓中眾人已經回來,萬沒有再次趕出去的道理,主子何不答應……”
她敘敘地說著,楚沐風仍舊慵懶地躺在窗前寬敞的軟榻上,不言不語。
泉宴自覺汗流浹背,身子伏地更厲害,聲音微微顫抖:“主子要怪便怪泉宴吧,隻要主子能允長老們跟隨,泉宴願意自領罪責。”
室內黑暗,隻有皎皎月光從窗前投射進來,映照出躬身跪在房中的四人。
封管家李越沈清泉跪在泉宴身後,泉宴小心翼翼地用腳踢沈清泉和李越,暗示兩人一起求尊主,可兩人一動不動,隻徑自趴著。
泉宴氣息一滯,暗暗咬了咬牙,脖子一梗,帶著些什麼都不顧的勁頭,道:“主子不答應,無非是想著赫連若畔。恕泉宴說句實話,赫連若畔與千秋霸業孰輕孰重主子自有定奪,可赫連若畔隻是一人,而現在庭中跪著的何止百千,再加上我醉顏樓昔日靈修門派,軍隊,民眾……多不勝數。尊主不答應重組醉顏樓,無非是醉顏樓眾不滿意赫連若畔對尊主的所作所為。可事到如今,尊主既然已經打算放棄赫連若畔,為何仍然要放棄醉顏樓眾人?”頓一頓,豁出去道,“尊主以一而舍數十萬尚可以理解,尊主的情誼我等不敢置喙。可現今尊主已經不要那一人,豈不是收回醉顏樓眾的最好時機?”
她一邊說,跪在她身後的沈清泉和李越就不住淌汗。
沈清泉深吸一口氣,暗道我的乖乖,姐姐就是姐姐,這話如果換了他是決計不敢說出來的,何止不敢說,在心裏想也不敢想。
李越與泉宴共事久了,自泉宴說出第一句話之後,他已經開始考慮一會兒如何為泉宴求情,若這次尊主怪罪,他又該拿什麼為泉宴開脫,以求能讓泉宴少受些懲罰。
跪著的四人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卻隻有封管家麵色不改,一點祈求的意思也沒有。
無喜亦無憂,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報希望。
半晌,就在泉宴等人以為楚沐風已經睡著的時候,楚沐風緩緩睜開瀲灩雙眸,慵懶啟唇:“泉宴,你此次擅自請醉顏樓眾回來,本座諒你心意,不會加罪,你起來。”
他視線空茫,並沒有將視線落在泉宴身上。可他此話一說,泉宴頓時覺得身體鬆快了許多,懸在嗓子眼的心又妥妥貼貼地放了回去,一時間冷汗津津,不自覺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