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陌上樹高起,夜裏人不寐(1 / 3)

三月二十日晚,唐玉宣和歐陽滄浪兩人即在太白鎮歇腳。晚膳間,歐陽又問到唐玉宣如何打算的問題。唐玉宣回應,想再多清靜幾日,慢慢去想應對之策。歐陽察覺到唐玉宣臉上的迷茫神色,又想到她一個僅二十幾歲的單身女子,要去處理這麼大的一個變故,實在不是簡單易行的事情。當下便不再多問,隻撿一些輕快的話題聊。

次日辰時過了一二刻,兩人離開太白鎮,仍是往金陵的方向。騎馬行了約四個時辰,到了當塗縣城的外邊二三裏的地方。看當時色,離日落大約還有一個時辰,預計再跑一二刻的時間,兩人便可進得城去。

較之太白鎮外的道路,城郊的路麵顯然寬了許多,可容三四匹健馬並排疾跑。道路兩旁長滿梧桐和白楊等大樹,兩邊的樹枝葉交錯鋪展,道路便給遮了一大半。此時才三月末,梧桐和白楊的大枝枝上長滿的皆是青嫩青嫩的新葉。

唐玉宣和歐陽兩人行著時,遠遠看見前麵樹下一大群手持兵刃的人在道路當中閃展擊砍,打鬥拚殺。往前又跑了片刻後,漸漸看清是一群男的圍住了幾個女的。最終走到一箭左右的地方時,眾人的麵目才清晰起來。這一眼看去,唐玉宣兩人頗為驚訝,那幫男人,為首的一個正是當塗幫主餘三木,那被圍住的卻是十八日晚間在蕪湖城江湖客棧裏麵出現的以謝雲為首的花間派的五個女子。唐玉宣二人隨口議論幾句,隨即意識到,這當塗縣便是當塗幫的地盤,花間派的這五個女子這下恐怕要糟糕了。隻是不知她們為何會路過此地,與當塗幫之間又是什麼恩怨?

看此時情勢,雙方已鬥了一陣,兵刃相交之聲以及雙方的斥罵呼喝聲,響成一片。本來餘三木和兩個副手在一旁看著手底下的人把花間派的五個女子團團圍住,臉上頗是洋洋得意之色。見馬路對麵忽然跑來兩人,微微一驚,但隨即想到當塗乃是自己的地盤,沒來由怕他兩個不知名的輩,自己這邊人多勢眾,諒他二人也不敢多管閑事。這麼一想,便無所畏懼了,任由自己的手下對花間派的人圍殺。當塗幫的人手相當於花間派的四五倍,本來這些人多半武功平常,稱不上強敵,但這幫男人見對方除了一個謝雲,其餘四個都是二十不多的女子,又有本幫幫主在一旁看著,便一個個如虎狼一般勇猛起來。

謝雲作為這幾個女子的師叔,不僅年齡上長她們近十歲,功力和劍術也比她們強得多,十幾招下來,便傷了對方好幾人。待她乘隙向其他四人看去時,見兩個年功力弱的腹背受敵,汗流浹背,體力似是不支,其他兩個武功稍好點的也是左支右絀,難以抵擋數倍於己的敵手。謝雲驚駭之下,猛然覺醒,心想敵人數倍於己,如此不成章法的被動抵禦極易被對方分割包圍,各個擊破。

察覺到這點,趁自己這邊還沒被圍死時,謝雲當即叫喚一聲,讓大家並肩成圓,彼此背對,劍尖指外。眾人接到指令,奮力擊出幾招,一點點地向己方的人靠攏,最終連同謝雲在內,五人圍成了一個圓陣。園陣一成,彼此解了後顧之憂,那一兩個年功力弱的姐妹才得了喘息之機。

見五人於危境之中忽然成陣,餘三木一驚之餘,對謝雲不免看重了幾分。不過在他看來,眼下的這幾個弱女子已成甕中之鱉,拿下她們是遲早的事情。待雙方稍微緩得一緩後,餘三木對地下的人斥道:“幾個女兒家都對付不了,你們平時那些男人的本事都到哪去了?都給我放出息點,把她們的劍給我打下來,綁了回去!”這話一喊出,那些男的果然又發了狠命,圍著謝雲等五人便是一陣拚拚磅磅的猛攻。本來作為潔身自好的女子,謝雲等人對餘三木的羞辱言語大是惱怒,但對方七手八腳地猛攻而來,卻是容不得她們去多想什麼了。人人都拚了命地去抵擋對方的攻勢。

勒馬看到這時,唐玉宣作為女子,聽了餘三木的話語,對謝雲等人的處境感同身受,心頭怒火大起,直欲揚起馬鞭殺他過去。但歐陽作為三寶黨的殺手,多年混跡於俗世江湖中,對這些幫會地痞很是了解。想到當塗乃是餘三木的地盤,在未明緣由之前,不可義氣用事,除非大開殺戒,把他們都殺光,否則被這些地痞流氓纏上,可不是好了結的事情。這麼想時,歐陽忙伸出手去按住唐玉宣的手,跟她了那些緣由,要她再觀看片刻。唐玉宣雖氣惱,但到底還沒失去理智,聽了歐陽的話,才按捺住了心頭衝動。

雙方這般猛拚了幾十招,謝雲劍法不弱,傷了對方三四人,倒是顯得輕鬆。另外兩個劍法功力稍好點的,也各自以長劍傷了一兩人,但在數倍於己的敵手的輪流攻擊之下,卻堪有招架之功,無多少還手之力。最糟糕的是那兩個年齡功力弱的,被敵手的砍刀、狼牙棒等兵刃迫得手忙腳亂,眼看著一招不慎,便有被敵手砍中或打中的危險。而且敵人輪番進攻,占盡了便宜,即便她二人招數上沒有破綻,氣力上也難以堅持得住。

謝雲當下大急,心想那兩個年功力弱的門人一受傷,這五人圓陣立時便會給對方破了。到時她自己雖可脫身,但其他的三四人必被對方擒住無疑。同時話回來,謝雲雖有脫身之能,但她豈能棄自己門人弟子於不顧?況且她們作為練武修身的要強女子,於個人清白名節極為看中,當真不能退敵的話,唯有香消玉殞,力戰身亡,豈有被一幫男人生擒,任其為所欲為之理?想到此間,謝雲隻道是今日凶多吉少,怕是要死在此地了,心頭不免為自己的這幾個正當年輕妙齡門人弟子感到傷悲。

謝雲痛定思痛,當即大呼道:“大家拚盡全力,能殺他幾個便是幾個!縱然身死,也不能辱了自身!”呼聲既壯且悲。餘三木冷冷一笑,道:“臭婆娘,死到臨頭了還嘴硬!”那兩名副手,也是跟著冷笑附和。歐陽見餘三木等人對他和唐玉宣竟然視若無睹,也已惱怒至極,再看到唐玉宣顏色時,似乎已是按捺不住,立時便要動手殺人了!唐玉宣作為一個心高氣傲的女子,不到萬不得已,實不願開口與餘三木等俗世中不相識的三四流人物問話,所以心中一旦怒起,那便是拳腳相向的事情。但歐陽滄浪卻不是女子,他可以開口問明緣由,緣由不明便大打出手,不是明智之舉。

一陣呼呼疾響,歐陽正要出聲問話之時,餘三木身後右上方的枝頭忽然飛來一人。那人四十來歲,身高體壯,相貌不醜,身上服飾也是看得,隻是滿臉的胡須根子清晰可見,不像歐陽滄浪那般俊美。這人以輕功從枝頭上一路奔掠而來,飛身過處,枝葉應風亂晃,大有先聲奪人之勢。此時立身枝頭,兀是身邊清風拂動,枝葉搖擺,他也隻是衣衫飄舞,身子沒有絲毫晃動。那輕身與定身的功夫,想必都到了一流的境地。

這人眼神雖冷漠,但充滿力量,餘三木是練武之人,一眼便看出他是一流高手,自己跟手底下的所有人一擁而上,恐怕也不是他的敵手,且他有路不走,卻在枝頭上馳騁輕功,顯是藝高膽大,“來者不善”。底下廝鬥的眾人見有高手來臨,不明所以,也紛紛停了手,一時間便成休戰對峙的態勢。

待看清這人時,歐陽先是一驚,跟著一喜。唐玉宣察覺歐陽臉上神色,道:“你認識他?”歐陽微微笑道:“他便是三寶黨護法堂的第一高手江湖上被稱‘狂人’的聶震!他性情狂放,獨自一人,心無顧忌,殺人就會殺人的!”歐陽著時,聶震已向他和唐玉宣看來。不等歐陽開口,聶震已到:“你丟下一封書信,便不理幫內之事,倒是逍遙快活!”聶震與歐陽這邊相距少也有十來丈,但他內力充沛,以內勁傳聲,人人都聽得一清二楚,他所的“幫內之事”自然是三寶黨的事了。

歐陽聽聶震自己“逍遙快活”,理解成了跟唐玉宣有關的事,不免臉上一紅。一紅過後,回到:“聶大哥笑了,弟先前確是受了重傷,幾欲喪命於他人之手,幸得身邊這位姑娘出手相救,才得以安然無恙地活下來!”完,見聶震不置可否,似乎是默認了此事。歐陽便接著問到,“卻不知聶大哥為何會到此?有何要事處理?”聶震道:“我奉宋公之命,到當塗找餘三木餘幫主談些事情。到了當塗,餘幫主的門人跟我,餘幫主剛巧有事到蕪湖去了。我閑著無事,便四處瞎逛,逛到城門外時,聽到這邊有兵刃相交之聲,便奔了過來看熱鬧!”聶震話裏提到餘三木時,也向他看了幾眼,隻見他麵上隱約有憂惶不安之色,顯是聽過杭州三寶黨與宋氏的名頭,心裏害怕。因為是奉命找對方談事,所以聶震出口時才用“餘幫主”這樣的禮貌稱呼。

餘三木不安之餘,還驚於聶震的功力。他對當塗再熟悉不過,當塗城門離他們站身的這一處少也有二裏遠地,聶震竟然他在那邊時就聽到了這邊的打鬥聲!如果他所言不假,那他聽風辨聲的內家功力實在是到了高深莫測的地步!唐玉宣雖沒到過當塗縣城,但她放眼看去,看那城門的影子細如幾扇窗戶,如此想來城門離此處確不算近。以此看來,這聶震的功力著實不,自己恐怕有所不及。歐陽對聶震的武功向來了解,自然見怪不怪,聽了他的話,隨口道:“原來大哥來此,確是有要事處理!餘幫主就在眼前,既然大家已碰了麵,不如就回城議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