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年前，記憶是灰色的。
冬月的寒風如刀似刃，卷著十裏寒雲下了半月雪。
這，素無賓至的三合莊來了個老頭。他瘦骨嶙峋，背駝如丘，雖眉發斑駁卻雙目炯赤，從骨子裏散發出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老頭圍著巴掌大的三合莊轉了幾圈。最後停在村子西南角，隱隱露出棗紅底色的宅門前，盯著那雙扇幹裂的門板虎目沉凝。
“老夫可破這缺水之困。”
此話一出，猶如枯木逢春！
“聽俺爹，咱村惹怒了龍王爺，把水全搬上去了。”
胖子撅著肥嘟嘟的嘴唇，嚼著手裏的黃糕餅，一本正經地瞪著綠豆眼，揚起生滿凍瘡的臉蛋望向指著上大言不慚的老頭。
“就憑你一個臭幹巴蝦能鬥得過龍王爺？”
“對！俺爹也過。是雲婆婆可憐咱，才躲著龍王爺把水偷偷變成雪的。”瘦猴子先是指了指上的烏雲，後用指掏著又尖又細的耳朵，把胖的話接的有鼻子有眼。
“就你，能比的上雲婆婆厲害？”
是呀！
自從開始下雪村裏就斷了水，人們懷疑井下凍住，把熱水一股腦倒進去。黑黝黝的井口像頭快渴死的老牛，“咕嚕嚕”打了幾個水嗝就沒了動靜。
“喂！老頭，你是不是龍王爺搗的鬼？”
老頭笑而不語，馱如山脊的後背向前挺了挺，頗有深意地看了眼站在最後麵，那個不話的大個子。然後遣散人群，帶著幾個孩子，唱著信遊往南走。
南邊是地，像白瓷壺，皚皚白雪一望無際。
孩子們頓時像撒歡的野狗，圍著老頭轉來轉去。打鬧的時候老頭突然嗷一嗓子，指著被雪蓋住的亂墳崗：“這是誰家地頭？”
“他家的！”幾個人齊刷刷地指向王桀。
王桀也興衝衝地舉起手，“我家的，要在這兒打井？”
老頭眯起眼睛盯著王桀細細打量起來。之前的胖子左瞧瞧右看看，突然踮著腳尖擠進視線：“嘿！老頭，你是在給大桀相麵嗎？給我也看看！”
老頭臉上依舊擺著那副高深莫測的樣子，斑白的眉毛突然挑了挑，指著西南角那扇朱紅色的大門反問：“那個大肚婆娘是？”
王桀立馬繃緊身子，昂起頭，像受到老先生的褒獎，高聲回道：“是俺娘！俺娘弟弟快生了，還取名叫子默！”
“子默？”
“農桑子雲業，書籍蔡邕家”老頭笑了，呲黑的牙床撐開嘴唇：“著書窮人，辭聘守玄默。”
“此謂子默，好名字！”
亂墳崗在村子西南，誰也不知道它什麼年代出現，裏麵葬的些什麼人。隻有村裏的老人們口口相傳：南邊有個孤墳自己拱出來，裏麵住著個屍婆婆，專吃孩魂魄，夜裏便可聽她喊：“黑過橋，橋不搖，婆婆盼著孫兒到……”
孩子們七嘴八舌。
老頭也不搭話，就那麼看著王桀樂嗬嗬地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