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天不要舞長戟(1 / 3)

青之下,有雲霧如海。

當長風卷起,鯨吞雲海霧潮時,就會在雲霧深處現出半座雪峰,孤懸於雲的狹縫之間,在雲海中若隱若現。

那座雪峰其實不算最高,隻是在周遭大山中最是筆直挺拔,似一柄朝長劍,刺破虛妄雲層,直透青之巔。大風起時,刀鋒就直接絞碎了雲海,在烈陽下閃出熠熠寒光。

日升月落,冬去春歸,人世間歲月流淌。這片地卻如一頁永恒的畫卷,被封印在光陰長河的角落,不曾有一絲改變。隻有那雪峰上的積雪厚了又薄,由白雪凝成了冰晶。

某年某時,長風又起。

萬裏晴空仿佛被投入了一顆石子,在雪峰四周蕩開一抹詭異的漣漪。峰頂空間似水波震蕩,波及向遼遠空曠的雲。

漫舒卷的霧海像被一股無形的引力拖拽著,一齊湧向了峰頂,在極短時間彙聚在方圓半裏的空,形成一股濃鬱至極的黑雲。

一個極亮的白點在黑雲深處炸開。如在黑油上潑灑了火焰,深紫色的火焰向四周飛竄。整片空都開始燃燒起來。

火海倒懸於上,以青為磨,雪峰為軸,瘋狂的旋動。一時間火浪迭起百丈,燃燒了整個幕。

不斷有粗大的電蟒從火海竄出,擊打在堅硬的冰晶山岩上。屹立了萬年的冰晶便如豆腐般炸裂崩散,化作隨風激揚的冰屑。

遠遠望去,雲層之上紅光滔,巨大的閃電劃破際,千年積雪被煉化成豆大的雨點飛灑飄落。

雲霧之下卻依舊猿啼鳥鳴,蒼翠群山繞著溪澗,如美人青絲延綿十數裏,山穀中盡是生機盎然的夏日風景。

“咦,下雨了?”

在一株千年古槐的密葉間,一個長眉雪白的黑瘦老和尚扒開擋在臉旁的槐樹葉子,向山穀上空眺望。和尚話的腔調古怪,微眯的褐色眼瞳裏閃著少年般好奇的神采。

隻轉眼間,濛濛細雨已化作了傾盆驟雨。雨滴在溪水裏歡快的飛濺。清澈的溪水也變得渾濁而躁動。

山崖密林深處有無數飛鴉驚起,在半空中聚成一片灰雲,呼啦啦的移向遠山盡頭。

一隊身穿皮甲、背著長弓、箭壺,肋挎直刀的魁梧壯漢從濃密的樹蔭下狼狽跑出,在山雨中走得行色匆匆。

走在最後的幾個蠻漢一臉黑線,一邊抹去臉上的雨水,一邊指著那飛速移動的灰雲大罵。若仔細看,在他們腦袋頂上都落著些白黃的新鮮鳥屎,混著豆大的雨水流下,黏糊糊的滴落在腳下的草叢裏。

領頭的絡腮胡子抹了把臉上的雨水,惡狠狠扭頭罵道:“都他娘的閉嘴。誰話最多,等會兒割了舌頭祭神!”

罵得最凶的蠻漢走在最後,立刻乖乖的閉了嘴,用手在頭上臉上胡亂抹了幾把,把手湊在鼻前聞了聞,就忍不住又低聲咒罵幾句。再抬起頭,雨中的世界一片朦朧,隔著雨簾竟找不到隊伍去了哪裏。他在大雨中驚慌的轉了一圈,扭回頭猛然看到雨霧中竄出幾道模糊的人影。想要大叫,卻被人一把捂住了嘴,胸口一涼,拽進了亂石堆裏。

幾十個蠻人早就淌過了水,沿著暴漲的溪水逆行前行,繞過一個山穀大彎,來到一片遍地黑石的河灘邊,在陡峭的青黑山岩下停下腳步。

抬頭望去,山岩如刀切斧砍,數丈之下都難見有草木生長。卻有十幾根深褐顏色、拇指粗細的老藤點綴著些嫩綠的葉子,從極高的山崖垂下來。中等身材的人抬起手,正好能握住藤條尾部。

三十來個蠻人也不話,隨著絡腮胡首領,很有默契的依次攀藤而上。他們在山崖間踏著凸起的岩石幾次蹬踏,隻一會兒就都鑽入了半山石壁被荒草遮蔽的洞口。

這群人消失不久,又有十幾人影從剛才的亂石堆後走了出來。都是頭戴鬥笠,有背著連弩,有腰裏帶著環首刀,步履矯健的在暴雨中穿行。

這些人都是漢人的裝束,麻衣麻褲,腳穿草鞋;若不是還帶著兵刃,更像是一群種地歸來的山野農夫。

為首的男子身材挺拔,眉目英朗,斜背著一隻烏金大戟。走了幾步,忽又停了下來,目光落在一裏外的那片參密林裏,逡巡片刻才狐疑的揮揮手,帶著眾人淌過已漫了大腿的河水,在傾盆暴雨的掩護下來到那片黑石崖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