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陵地宮,靜謐中唯有木魚陣陣,似幻似真,陰影中的一角,老婦人青燈古佛,一下一下敲擊著,麵上沉靜如水。
君蘭歌俯身一拜,“蘭歌見皇祖母安。”
老婦人神色不動,聲音沉凝,“你想好了。”
君蘭歌緩緩起身,走到老婦人的身邊,將銀麵放在了雕著“墨朝三十五代皇太和帝君行武”的靈位之側,十數年的籌謀,她的謀術終究不如皇祖父的爐火純青,走不出棋局,更走不出命運,皇祖父,今日過後,一切如你所願,隻有也唯有君蘭歌一人,掌天子令,行帝王權,六合縱橫,四海歸一,以屍山血海壘築那至高尊位,成萬世之功業。
“皇祖父,我恨你。”六字落下,君蘭歌麵容棱角冰霜,十九年來的怨氣終是宣泄而出,從此,再無遺憾,應了命運,應了劫數,天命所歸也好,亂臣賊子也罷,世間至苦他已嚐盡,自當,無所畏懼,所向披靡。
老婦人輕輕一歎,聲音卻平淡得不見任何的起伏,“你終是妥協了,也罷,既做出了決定便該明白什麼是必須割舍的,帝王當無情,順者昌逆者亡,這一點,相信你深有體會。”
君蘭歌扯開唇角,笑得極輕,“不,皇祖母,我不會割舍,我不是皇祖父,也不是皇叔,更加不想做他們,正是為了不割舍我才選擇了妥協,皇祖母又何嚐不是如此?皇祖母可以為了皇祖父畫地為牢,將自己困頓在這四角天空,蘭歌自然也能為了愛我之人與我愛之人走入孤寒金殿,忍受住其中寂冷。”
老婦人慢慢睜開了眼,停下了木魚,轉頭看向數年不見的小孫女,心下有些歎惋,往昔太多的陰錯陽差,太多的無可挽回,天子至苦,這至尊寶座著實毀去了太多,“你自出生便被行武定了一生命途,十九年來掙脫不得,十年前行武遇刺命在旦夕,你奉詔回京,鈺兒被軟禁東宮,嘯兒派出皇隱一路重重截殺,迫得你不得不調用北疆密衛開路,致使北疆消息網絡癱瘓,陵川圍困嶽家覆滅,又有誰知曉這不過一場帝王設計,行武甘心死於我的鎖骨釘之下又何嚐不是另一局的謀算?獨留下我生不如死的在這皇陵中一呆便是十年光景,隻可惜他一生謀算獨獨漏算了你的心思,你最終沒有趕回來,錯失了唾手可得的皇位,而為嶽家留下一脈香火,可也正因了你的沒有趕回你與諾兒十年離心,如今你可有後悔?可還是認為你的選擇是值得的?”
“世間之事有得必有失,無所謂後悔不值,”君蘭歌揚唇而笑,明媚溫軟,“與讓我避之不及的皇位相比,樓宸和小騰兒可重要得多,至於母親,我終是要讓她失望的,或早或晚,有些東西注定了失去便不是在乎就可以挽回的,即便重來一遍我的決定也不會改變,何況我自小便習帝王謀術,與嶽家情分雖深厚,但更多的是利用,我心中最重重不過江山社稷,便是趕回陵川也是百般考量的決定,大墨立朝數百年,繁華之下早已經腐朽不堪,若要安穩傳世又豈是高居明堂可以做到的,站的高卻未必看得清看得實。”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你的謀心之術也算小成了,罷了,我也老了,不摻和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你要的東西在暗格之中,你取走吧,日後不要再來攪擾我的清淨了。”老婦人再度拿起木魚敲擊了起來。
君蘭歌點點頭,嘴唇張了張,還是將話吞下,在取了東西要踏出皇陵時,重視沒忍住開了口,道:“蘭歌告退,請皇祖母保重身體,母妃已診出喜脈,待孩子出生還望祖母賜名福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