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至苦2(1 / 2)

“歌兒,你來了。”宣武帝看著朝自己走來的君蘭歌,一時有些恍惚,墨色織錦衫,矜華雍容,清如蓮,淡如塵,溫如玉,與當年的父皇驚人的相似,哪怕是高處不勝寒的孤寂冰寒,也能清傲悲憫如斯。

看著她一步一步走過,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時代,仰望崇拜著無所不能的父皇,始終堅信著,父皇便是大墨的天,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

那樣簡單的信仰啊!卻不知何時改變了,英雄有遲暮之年,父皇不再高大偉岸不可超越,他迫切的想要站在父皇的位置上,俯瞰天下,指點江山。

但那時,父皇屬意的繼承人,已不再是自己,不擇手段,暗中結黨,設計陷害,他做了許許多多的錯事,挽回不及,父皇便暴斃而亡,留下未完成的傳位聖旨和一個千瘡百孔的大墨,他方知何為帝王,帝王是責任,是束縛,是世間至苦!

“皇叔。”君蘭歌看著不過壯年卻已是白發斑駁蒼老不已的宣武帝,心中很不是滋味,師父那則預言毀得究竟是誰的人生,又還有誰說得清?

皇叔為了這江山汲汲營營半生歲月,熬幹了心血,又得來了什麼?

而自己十年逃避遠走終是回歸,又得來了什麼?

宣武帝深深地看著君蘭歌,目光時而柔和,時而不甘,終化為無奈。

奈何奈何,這總還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也曾無比期待他的出世,哪怕知曉了父皇屬意於她,他亦是狠不下心來下死手的孩子,哪怕明知自己的不喜也會堅持幫助自己的孩子啊!

輕輕一歎,取下腰間的玉佩放在君蘭歌的手心,溫熱的大手覆蓋著,“歌兒,生辰快樂!這塊玉佩是你七歲那年叔叔為你打造的,後來因著許多的事沒能送到你的手上,晚了多年是叔叔矯情了,且好好收著吧。”

君蘭歌一時錯愕不已,溫暖與感動湧流著,宛若春暖,十八個年華收到的第一件生辰禮,卻是這個史上最有理由恨自己的人送的,忽覺得自己被救贖了幾分,抿嘴沉聲,“多謝皇叔。”

宣武帝忍住心疼,擺了擺手,“無需與朕客氣,左右不過一個小玩意兒罷了,今日尋朕有何事?平日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但凡你來,朕便沒見著有好事的。”

君蘭歌一時有些沉默,宣武帝不過壯年卻蒼老至此,未老而先衰,可見為國事操碎了多少的心,幾乎將身子骨損傷了個徹底,世人隻知天子尊貴榮華,卻無人體會這背後的天子至苦,半晌才開口,“皇叔是聖明的好皇帝。”

“是啊,朕是個好皇帝!朕也一直為了做一個好皇帝而努力!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父皇期待的,朕一直很努力,很努力想要做到。”說著,宣武帝的眼中明滅沉浮,頓了頓,“朕也以為朕可以做到,但朕,做不到!便如父皇所言,朕生錯了時代,守成有餘,問鼎無能,朕是盛世之明君,卻做不得亂世之梟雄,朕原本不信,朕是馬背上的帝王,也曾披甲掛陣長槍橫掃,憑什麼說朕不行!但如今,朕信了,也不再怨了,不過命運使然,朕雖不甘心,卻也認命,這些年朕費盡心力也隻能勉強維持著這微薄的平衡,不及你歸來三年所為之效,朕,著實不如你!”

“皇叔,不是這樣的,不是,”君蘭歌聲音有些沙啞,帶著濃濃的愧疚與痛苦,“若無皇叔,大墨十年前便不複存在分崩離析了!”

“歌兒,你是個好孩子,這麼些年了,朕也看得分明,沒什麼好不甘心的,不過時不與我罷了,”宣武帝伸手摸了摸君蘭歌的腦袋,難得的慈愛平靜,“君家天下得來不易,守至今日更是不易,這些年是朕著相了,因私心做了許多不該為的事,如今才悟了江山傳承才是最重,不論何人來承繼,隻要能延續君家輝煌,歌兒,朕的時日無多,隻望你能謹記著對父皇的承諾,對朕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