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蘭歌站著不動，也沒伸手去接，看著杯中清澈透亮的酒水，眼中神光明明滅滅。
沉默裏，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響起：“世子近日染了寒疾，還未大好，飲不得酒，還望皇上收回成命。”
一時，目光聚焦在了黥麵男子的身上，男子雖跪伏在地，卻難掩一身清貴氣質，看著這般垂首伏低的男子，君蘭歌心中一刺，有些狼狽地轉開目光，不去看他，這個男人原本尊貴榮華，卻因為自己紋上這黥紋滿麵，從雲端跌入泥沼，折斷了傲骨錚錚。
宣武帝沉沉的看著跪在地上的男子，眼中風暴彙聚，怒極反笑：“一個奴才倒做起了主子的主來了？子尚，好好教教他什麼叫做規矩！”
話音未落，蘭修竹裹著一身黑布現了身，笑得殘忍至極，手上血紅色的鞭子散出淡淡的腥氣來，揚手一揮便朝著男子打去，極其狠辣，周圍的人絲毫不懷疑這一鞭子下去這個瘦弱的男子就會一命嗚呼，有些不忍心的閉上了眼。
慘叫聲或是悶哼聲皆未響起，睜眼隻見君蘭歌徒手抓住了鞭條，殷紅的血液順著掌紋滑落，滴在地上，點點綻放，雲淡風輕的麵容沒有絲毫的痛苦，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眼中一時間冰封了千裏，唯見寒霜雪色。
“蘭歌身子的確不適，還請皇叔收回成命，至於這個奴才，下來蘭歌自會教他規矩，就不勞煩蘭統領了。”君蘭歌抿了抿唇，眸色清寒，再一拱手，抑住心中翻騰的情緒。
宣武帝冷眼看著，半晌才道：“福德，再去斟杯紅山葉給世子暖暖胃。”
君蘭歌聞言身體幾不可見的顫抖了一下，眼中蕩起一陣漣漪，麵色不動，看著眼前的千山雪與紅山葉，半晌未動，不發一語，場麵一時冷凝住，似有什麼東西在沉沉浮浮，攪亂了凡塵煙火。
“君世子，長者賜，不可辭！”秦輕揚忽然開了口，黑眸中有著什麼流淌不息。
魏元方眸光一動，淡笑著抿了一口茶，君蘭歌，你的選擇，是千山雪？還是紅山葉呢？你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呢？我真的是，很好奇啊！
一旁看戲的嶽樓宸眉頭卻皺了起來，緊盯著君蘭歌，似沉思，又似在確認，看著那道清絕傲淩的身影，眼底幾番湧動，終複歸於平靜，看著君蘭歌拿起千山雪將其一飲而盡，也隨之將什麼莫名的情緒深深澱下眼底心底。
“皇叔厚愛，蘭歌惶恐，不敢再敗了皇叔的興致，先行告退。”君蘭歌抬袖拭去了嘴角酒漬，回頭看了魏少陽一眼，又轉頭看向魏元方，“有勞元方公子宴會結束後送大哥回府，大哥回京不久，還不怎麼熟悉路。”
魏元方輕輕一笑，舉杯遙敬了一下，“自然，請世子放心。”
聽到魏元方的答複，君蘭歌點點頭，做了一輯，便帶著顧亦全緩步而去，一如來時，輕衣緩帶，風華無雙。
宣武帝眼神動了動，湧起一陣複雜，卻並未阻止。
“小歌兒啊，抱歉，讓你為難了。”出了瓊林閣，顧亦全忽然頓住腳步，輕輕開了口，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憐惜與溫柔，極盡了寵溺，窮盡四海也無法去承載，眸中情緒十分濃鬱，萬千雜糅，看著君蘭歌，仿佛他便是他擁有的全世界。
君蘭歌一時心中沉甸甸的，似是承受不住一般，悶咳了兩聲，搽去嘴角鮮紅，聲音縹緲至極：“全全，別這樣，別這樣，這不是你，不是我認識的那個顧亦全。”
全全，你知道嗎？我認識的你是那一個張揚驕傲的顧氏嫡公子，是“天下才子推重陽”的重陽公子，清傲如你，狷狂如你，肆意如你，尊華如你，怎可卑微至此？怎能沾染上這低賤塵埃？奴才二字幾乎將我的心剖作兩半，撕心裂肺！
“小歌兒，不要難過，沒事的，沒事的，”顧亦全無奈一笑，無限包容，無限寵溺，“我永遠都是你的全全，永遠都是，永遠也不會改變，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