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江南已是暖入屠蘇,湖岸楊柳青蔥,在風中搖曳生姿,碧水湖上漣漪陣陣,翠鳥啼鳴婉轉動人,青川更顯生機盎然,平添了三分春色醉人。
清風緩緩,暖陽和煦,馬車軲轆,徐徐駛進了江南春色裏,城鎮繁華,煙柳畫橋,揚州城裏更是富庶非常,小橋流水人家,婉約動人,一廊一景盡攝人心神,美不勝收。
車簾子被輕巧挑開,露出一張清秀白淨的小生麵龐,朝四周打量了一圈,嘖嘖嘴讚歎道:“天下富庶莫出揚州,當真是名不虛傳!地靈人傑,難怪能生養出蘭門財閥和淥水李氏這等千年的大世家,人物卓絕,千古風流。”
說完,魏少陽似又發現了什麼,眼中光芒璀璨,亮的晃眼,咧嘴一笑,問道:“十三,這揚州近日可是有大的盛會?這紅綢鋪設,鑼鼓喧天的,當真熱鬧!”
“軟紅十丈,一城紅妝,然然倒是有心,隻不過,可惜了。”一個溫涼的嗓音飄出,隻聞其聲不見其人,唯有車簾下若隱若現的素白衣角窺得半分,猶能描摹出如玉公子畫中仙的形象來,“雲兒,先去流風回雪罷,也趕了幾日的路了,過了未時再去李府拜訪。”
坐在馬車外的輕靈少女甜甜一笑,道:“公子放心,哥哥早先便打點好了,隻等著公子您去,也好捧上一杯熱茶。”
蘭十三聞言嗯了一聲便不再開口,魏少陽卻恍然大悟一般,控訴了一臉,像是遇到了負心漢一樣,小臉幾乎皺作一團,滿是悲憤不平:“蘭十三,你個沒良心的!說有什麼天大的急事,累的小爺一路吃不好睡不好,就怕誤你的事兒,你倒好,感情就為了杯喜酒吃。”
話未說完,隻覺耳朵上一吃痛,大半的身子都給揪到了車外,更有飛來一腳,徑將他踹了下車,跌出了足足三丈遠,生生一個狗啃泥!他這招誰惹誰了?真是!
魏少陽嘴角抽搐了幾下,飛快的從地上跳了起來,又慢條斯理若無其事地拍拍衣上塵土,理理衣襟褶皺,朝周圍投來怪異目光的行人溫和一笑,雲淡風輕地縱身一躍回了馬車。
待馬車行出了一段距離才狠瞪向罪魁禍首,咬牙切齒道:“男人婆,別沒事張牙舞爪的,當心日後沒人要!十三你也不管管你家小母老虎,可別嫁不出去了,就得賴著你一輩子,非得煩死你不可!”
“沒人要又怎麼樣?奴婢可最最喜歡公子了,就要賴著公子一輩子,才不嫁什麼人呢!公子,好不好?”祈雲不以為意地撇了魏少陽一眼,又可憐兮兮地朝車簾裏望去,目光裏隱隱透出幾分狡黠之色來。
“一輩子?”蘭十三唇瓣微動,聲音極輕,似問似喃,是一輩子啊!可真的是長啊!卻注定了會有太多的始料未及,人生在世,沒有什麼是真的可以永遠不變的,忽的一聲輕笑,“十三樂得消受美人恩,倘若雲兒要賴著,莫說是一輩子,三輩子也是成的。”
三輩子也是成的嗎?祈雲一怔,眼神微微黯然下來,明明是溫柔至極的話語,卻偏偏是由這般淡漠如雪的語氣說出來,該是有多麼深切的悲哀與絕望才能讓人心的溫度冰寒至此啊!
三年過去了,她再不曾見過公子展顏,哪怕是笑著,眼底也滿是冰雪,沒有絲毫的溫度,寒入了骨髓,不由訥訥喚道:“公子。”
“我無礙。”蘭十三微垂下了眼瞼,斂去眼中粘稠的情緒,淡淡道,語氣裏沒有絲毫的起伏。
魏少陽聽了這四個字,扭頭看向蘭十三,恰來了一陣風,掀開車簾幾許,或許是錯覺,他竟覺得這一刻的蘭十三有些脆弱,眉目裏都是極致的傷情,再一個恍惚便再看不出什麼了,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每個人都有一些不能揭開的傷疤,蘭十三有,他也有,抿了抿唇閉上了嘴,也不再說話。
一時間,天地靜靜,萬物無聲,似是連清風都放緩了腳步,安靜到了極致,隻聽得見車輪軲轆軲轆的響聲。
“公子,到了。”祈雲緩緩拉住韁繩,停下了馬車,眼中情緒翻湧,拖著魏少陽跳下了車,同早已“望眼欲穿”的祈風候在了一旁,神色十分的恭敬。
蘭十三雪眸微轉,眸色微醺一般,似深似淺,薄霧繚繞著,掩盡了眼中情緒,白皙如玉的手上指節分明,如羊脂白玉精心雕琢,掀開車簾,不急不緩地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