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樓宸看著眼前少年灰白的臉色,神色似嘲似諷,為離殺的心狠,也為自己的愚蠢,七年來的並肩作戰,他懷疑過任何人,卻是唯獨不曾懷疑過這一個人啊!一點也不曾!若非無意間錯截下這人的家書,他做夢也想不到所謂左撇子寫字難登大雅之堂的人,倒是寫得這麼一手漂亮字!冷冽的看著少年:“一年前的朝華埋伏可有你的手筆?難為你在我身邊潛伏了這麼多年,卻也沒能徹底毀了驍雲。”
一語落下,離殺緩緩揚起嘴角,自嘲一笑,眸色灰暗了下,清晰地感受著心口一寸寸冰涼下去,渾身都是徹骨的寒冷,在此一刻,他方知曉自己的脆弱,幾乎不堪一擊,隻有滿心的悲涼,荒蕪了所有,聲音清淡:“有。”
一字落下,似耗盡了離殺所有的力氣,神情一時淡到了極致,人也淡到了極致,仿佛一陣風便可將之吹散。
“看住少將軍,不許他離開半步,屋外十丈以內,接近者殺無赦。”嶽樓宸收回了目光,淡淡吩咐道,略一思索,把袖一揮便是六隻黑色長釘飛射而出,直釘入離殺的周身大穴,殷紅瞬間浸濕了衣衫,如六朵血色梅花悄然開放,妖豔奪目。
離殺看著那道黑衣邤長的身影漸行漸遠,至始至終都不曾回過頭,慘淡一笑,體內真氣頓時渙散了開,一口鮮血噴出,栽倒在了冰涼的地麵,唇上朱砂一點尤為刺目。
若人生隻如初見,那該有多好,他還是那個錦衣風流張揚無忌的將軍公子,自己也還是縱馬長歌少年青雲的落魄少爺,他們之間,還不曾相隔這麼多的,咫尺天涯。
一眼萬年,一念心動,終沉淪了兩顆心,從此,萬劫不複。
嶽樓宸站在門外,寒風刺骨,呼嘯襲來,眼角卻滑下晶瑩一點,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
猶記得,七年前,陵川城破,父兄戰死,家族一夕覆滅,本應回家繼承家業的離殺卻縱馬而回,在致命一刀下救出了自己,風塵滿麵,眸子卻那麼明亮,將他從阿鼻地獄救贖,笑容溫暖:“輕寒,別怕,我回來了,你不會一個人,我一直都在,一直都在,輕寒,你真的很重要,以後,我們再不會分開,無論生死。”
那一瞬,陽光那麼美好,讓他沉醉,從此,真的是一路同行,西疆投軍,戰場搏殺,組建驍雲,一路並肩至今,天下誰人不識驍雲的小帥嶽樓宸,又有誰人未聞驍雲的少將軍離殺?天下揚名,終實現了少年時的誌向,三千個日夜用鮮血澆灌的情誼如何斬得斷?而家族血仇他又怎能舍得下?
離殺,如今你有多痛,我亦有同樣的痛,事到如今,便相互折磨下去吧!我們不若一起,下到地獄去看看,看看那忘川河與彼岸花!千年花開,千年花謝,花與葉卻是永遠不相逢!就如他與離殺一般,千年萬年,也永遠是,逃不開的,宿命的,錯過!
這一夜,嶽樓宸在屋外站了一夜,宛如雕塑,流淚天明心冰寒。
這一夜,離殺在屋裏躺了一夜,鎖骨鎖情,三千青絲寸寸成雪。
“輕寒,再見,是再也不見。”離殺忽揚起一個明媚笑容,聲音極盡了世間溫柔。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