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不歸拍拍他的腦袋,道:“我知道。”

隨後便帶著少年出了藏書閣,為了趕時間再一次騎了鳳凰,但少年卻再也無心欣賞美景,隻是一門心思盯著下山的路,片刻後,終於發現了一輛馬車,一位婦人掀開轎簾,一邊看一邊拭淚。

少年泣不成聲,激動的喊道:“爹,娘。”

狐不歸一腳將他踹了下去,少年急忙掐訣,最後還是灰頭土臉的摔在了轎前,馬車便停了。

少年什麼都顧不上,立刻衝上去,一把抱住了母親的脖子。

父母當年也是意氣風發的少年,也曾大海中遊泳,風雪中逆行,也曾一把鈍劍走涯,瀟灑任性無所畏懼。

直到他們有了你。

少年摟著母親的脖子,哭的十分慘,他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的道。

“我想要成為,你們這樣的人。”

·

狐不歸第一次見到少年的時候,就發覺他的名字有些耳熟,她曾為了打敗鐵鱗狼無數次泡在藏書閣裏,妖獸圖鑒都被她翻爛了,自然也看過朱怨鷹,今日竟然見到那孩子,自然要帶他看一看。

不過她忽然想起在藏書閣看過的另一份級傳影書。

那是份年代十分久遠的記錄,關於上古凶獸“窮奇”。

窮奇世家地處瀾州瀾陽城,與鳳凰世家相似,也繼承了凶獸窮奇的血脈,家族中個個力大無窮,但因為脾氣火爆,彼此看不順眼,時常大打出手,血脈傳續至今,也已稀薄,覺醒的很少。

而這份傳影圖鑒裏記載的卻是血脈濃鬱時期的覺醒凶獸窮奇。

那時候的窮奇世家幾乎人人可以覺醒,族中有一才弟子進境神速,血脈也極為純真,可就在進階無上仙境之時,竟被心魔所擾,墮魔了,身心被上古凶獸殘魂占據,瘋狂殺戮。

他愈殺人修為愈高,化形便愈完整,沒人攔的住他,整個修真界岌岌可危。

那時四荒老祖還是個少年,他連同那時候的頂尖修士共同抵擋,卻依然無法阻止,各大修真宗門皆被重創。

史稱血月之夜。

就在眾人麵露絕望,決定自毀根基施展封魔大法之時,有個身穿紅衣的少年嬉笑著走了出來。

一步風雲變幻,兩步山河崩碎,三步地震顫。

空氣撕裂,嘶嘶電光從裂縫中響起。

他穿過無數罅隙。

世界在他身邊灰飛煙滅。

片刻後一道玄紫雷滑過際,他翻身騎在了烈焰燃燒的窮奇身上。

窮奇瘋狂掙紮,之後一蹬後蹄,躍上高空,迎著玄紫雷的雷雲奔去。

他卻絲毫不懼,眉眼皆輕狂。

雷雲發出轟隆隆的響聲,雲層中電閃雷鳴,很快便凝成一股毀滅地的力量。

四周的人抬起頭,目露驚駭的仰望這神祗般的年輕人。

粗壯如遊龍的雷電驟然劈下,巨大的轟鳴和爆破音震聾了鼓膜,世界消弭了聲形,一切化為烏有。

就在眾人都以為這人死定了的時候,一聲震徹地的凶獸嘶吼傳了出來。

蒼茫地間,紅衣少年騎著窮奇,驟然衝出了煙塵與迷霧。

放肆輕狂,無畏地。

少年一戰成名,至此風雲無雙。

最終成為了那個人人聞之色變的魔修老祖,修真界第一人。

狐不歸常常想,這樣一個驚才絕豔的人,後來去了哪裏呢?

·

四荒掏出一枚型飛舟,問:“走麼?”

黎白站在宗門口,依依不舍的瞅了瞅,道:“走啊。”

三清宗雲霧繚繞,隱約可見亭台樓閣,以及漫山遍野的粉白杏花。

眼前忽而飛來一隻通體純白的鳥,撲棱著翅膀跌進了黎白的掌心,化成了一張玉簡。

“大師兄,三師兄,你們在哪裏?”

四荒立刻跳了過來。

黎白笑著道:“我們在宗門口,要回去了。”

那聲音立刻驚慌起來:“等我,我耽擱了一下,這就來送你們。”

黎白心道,崽來了,哪裏還舍得走,便:“不用了,我們已經上了飛舟。”

少女的聲音充滿了遺憾,還有一絲絲委屈:“怎麼不同我一聲,就這樣不聲不響的……”

黎白失笑:“乖,下次再來看你。”

少女便又開心起來:“好,你們路上心。”

黎白輕嗯了一聲,就要掐斷通訊,那邊卻忽然傳來一些雜音。

“大哥,騎我。”

“阿卿,光化日之下,這樣不好。”

“大哥,這種事兒,多做幾次就習慣了,快,騎我騎我。”

“你別鬧啊……”

黎白:“……”

四荒:“……”

·

狐不歸好不容易勸走鳳雲卿,心裏還是惦念著兩位師兄,便立刻趕往宗門,可才走到一半,眼前忽起白霧,什麼也瞧不清了。

糟了,把這茬忘了。

因為妖獸圖鑒蘊含大量靈力,每次看完,總要短暫的失明一會兒,這可怎麼是好,即便能趕到宗門口,也定然看不到師兄們了,心裏一堵,鼻子竟無端的酸了起來,眼眶便蓄了水汽。

滿心焦慮,難受無措之際,手腕忽而被人握住。

溫柔的聲音落下來。

“怎麼了?”

狐不歸一聽這熟悉的聲音,眼圈立刻紅了,她像從前那樣撲進他懷裏,哽咽的道:“看不見了。”

那人揉揉她的腦袋,無奈道:“笨蛋,緩一會兒就好了,哭什麼。”

狐不歸在他懷裏蹭了蹭,道:“可是一會兒,就看不見你們了。”

男人一怔,溫熱的掌心覆在她的眼睛上,輕聲笑了:“不哭,師兄等你好。”

狐不歸這才好,她離開他的懷抱,擦了擦眼淚。

黎白便帶著她坐在一旁的白玉石凳上,安靜的等著。

狐不歸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好,不過靈丹閣記錄過一個偏方,隻要在眼前揮舞什麼,好像會加快好的速度。”

黎白:“……”

狐不歸一掏口袋,摸出兩隻旗子,她:“師兄,你揮著試試看吧。”

黎白:“這你也信,不可能的。”

狐不歸:“你試試嘛。”

黎白擰起眉毛:“不要,太蠢了。”

狐不歸攤開掌心,她記得是兩個顏色,問:“粉色的,還是綠色的?”

黎白略一遲疑,道:“綠色的。”

狐不歸開心的笑了。

黎白托著腮,無奈的捏著一柄綠色旗子,很蠢的在她眼前揮來揮去。

他曾穿過雷電,踏過四海,也曾年少輕狂,無畏地。

直到他有了你。

劍鏽了,馬賣了,地給你。

一切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