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確活不了。
——太小,太弱,不被其他野獸當做美食,也得活活餓死。
他搖搖頭,邁步就走。
吱吱……
狼崽急急的呼喚。
他走的更快,恨不得一步就飛出這慘不忍睹的地方。
吱吱……
他捂住耳朵,大步疾走。
他不忍心聽,不能再聽,不敢再聽。
聽多了,他怕自己控製不住自己,會去救它。
要是別的畜生,他一準會救,但,它是匹狼!
狼,牧民的死敵,獵戶的對頭,十惡不赦,毫無人性。救它,豈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更有一句千古明訓:狼子野心啊!沒準把它救活養大,它就會成為一頭名副其實的“白眼狼”……
吱吱……
他停住,思索良久,緩緩回過頭去……
他忍不住!
——忍不住內心的同情。
他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人。
老人往往比一般人更慈善。
是不是他們已近黃昏,更能體味生命的珍貴?
反正,他回過了頭去!
一瞬間,僅僅一瞬間,他大步奔了回去……
他看到一樣東西,不能不回去。
這樣東西讓他義無反顧的要救護這頭小狼,哪怕它日後恩將仇報,他也要救它。一定。
什麼東西?
人人都有的東西——眼淚。
在他回眸的瞬間,狼崽正顫顫巍巍的瞅著他,小眼睛裏淌出了兩行淚水,祈求,渴望,無助的淚水,狼淚。
淚水一流流淌,小狼崽跟老獵人回到了獸石山山口。
口穀底的避風處,一頂簡易的帳篷蝸居風中,搖搖擺擺。
這就是老獵戶的家。
他的家原本在山蔑南頭的曬曬溪。
曬曬溪是大沙國藍旗的一個小部落,不足千人,以放牧和狩獵為生。
老獵戶原本是部落裏德高望重的一位老者,膝下三子一女,兒子個個虎背熊腰,而立之年,狩獵技藝超群,也都仁厚孝順;女兒月如沙,年方二八,美麗活潑。子女慈孝,對老人照顧的無微不至。
而,此刻老人卻孤零零的在山中獨處,陪伴他的隻有一匹狼,一匹比一般狼要大兩圈,毛色油亮,四足如柱,嘴巴尖長,獠牙吐露,尾巴粗壯,尾尖生著一撮紅毛的公狼。
吭吭……
老人蜷伏在睡毯上,看著狼,一陣劇烈的咳嗽。
狼脈脈的看看老人,轉身走到矮幾上叼過半碗水,遞給他……
老人沒有拿,看著狼,拚盡全力,嘶啞道;“一年了!你……你已經長大了!我也就放心了!我……我狩獵一生,沒有別的本事,但……但絕對可以憑借經驗和……前輩的講述知道,你是一匹狼……狼王!我……不行了,也不要求你幹什麼,隻希望……”
吭吭……
老人又是一陣咳嗽。
狼點點頭,叼在嘴裏的水碗晃動,抖出水珠似雨……
——它的意思很明白:你先喝口水。
老人伸出了手,沒有拿水碗,卻極其慈愛的拍了拍狼的腦袋,雙眼精芒一閃,興奮至極,朗朗而言:“你是個好孩子!乖,聽話,孝順,就像我的兒女!”眼睛裏閃過一層水霧般的朦朧,“不要怪曬曬溪的人,不要怪我的兒女!他們也是好意。他們是牧民,是獵人,跟你們有大仇,所以才堅決不能收留你。以至我的兒子們都不肯原諒我。我不後悔,很自豪,因為你!你也不要為我傷心。我死之後,你就回到你的世界裏去,隻要你不肆意妄為,不褻瀆生靈,我……我就……放心……啦!”
啪嗒……
狼嘴裏的水碗掉在地上。
一聲撕裂心扉的嚎叫,響徹天地。
老獵戶安然的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