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廷琛不但能重回世家圈當他的名門公子,他要奪權執掌家業,輕而易舉,
所以,這位穿著廉價衣物,皮膚上帶著野外考古勞作的風霜之色的年輕男人,已經是眾人眼裏難以企及的高高在上的存在。
所有人都鉚足了勁要在他麵前留下一個好印象。
等他正式回歸社交場,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會去奉承去結交,想和他說上話隻怕都難。因此,趁著現在很多人還沒回過神或者在觀望,他身邊繞著的人不多的時候,他們得趕緊去露個臉。
但是,幾乎所有人都這樣想,各個豪門世家的人蜂擁而至,把這個偏遠僻靜,隻有一條破舊商業街的小鎮擠了個水泄不通。
小鎮連遊客都沒有,旅店也少得可憐,隻有三家,設施稀爛,然而這些金貴人兒也來不及嫌棄。酒店房間不夠用,周圍的破舊民居也接二連三的被租住,八百塊錢一個月的小院子炒到了八千塊錢一天。
至於生活物資,也被購買一空,給鎮上居民的日常生活造成了各種麻煩。而這些粗糙的食物和日用品他們也適應不了,載滿各種物品的私人飛機和包機一架接一架的降落在最近的機場,汽車一輛接一輛的往這些人手裏送東西。
慕廷琛正在工作的,距離鎮子約莫三十公裏的古代墓葬群周圍也變得人來人往,他所在的考古隊的同事也被這些人成天打擾,請他們幫忙給慕廷琛帶個話,或者找各種理由和他們聊上天,想挖掘慕廷琛的喜好和習慣。
工作受到嚴重影響,鎮民的日常生活也被這些人攪得天翻地覆。慕廷琛實在不勝其煩,私下和考古隊隊長談過,把手裏的事情交代完畢,挑了個不被人注意的巧妙時機,直接飛回了梅城,大隱隱於市。
他在鳴鹿山莊裏與世隔絕的私人小木屋裏安靜了兩天,出門給訂婚典禮挑選禮物。
淩君昊最不缺的就是財富,禮物重要的不是貴重,而是獨特貼心。
這頗讓他犯了些難。
許多真正的好東西都已經成為了各大世家的私藏,慕家自然有不少不錯的藏品適合送禮。他如果要求從其中挑選禮物,慕老夫人和慕正謙,甚至沈嫣母女都會欣然答應。
但是,如果他開這個口,他送給淩君昊夫婦的禮物,就會被外界認為是慕家全家所贈。
他們就會趁著這個機會宣稱和淩家重歸於好,以世交的名義四處招搖。
慕家的私藏本就屬於他,可是這些親人卻會把他拿出自己的東西贈與淩君昊的事說成是他向家人求助,而家人鼎力支持,自此之後就像水蛭一樣牢牢貼在他身上吸他的血,利用他的能力和影響力享受人上人的生活,同時又算計他傷害他竭盡全力的掠奪他。
所以,他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他姓慕,他確實要回歸慕家,但是,慕家是他一個人的慕家,而不是有所謂的親人附著在他皮膚上吸血的慕家!
慕廷琛手上確實有足夠體麵的珍寶,但是,那些都是母親白璐生前留給他的遺物,不多,且意義非凡。雖然他重視淩君昊,也喜愛白微微,但是說到底,他們並非是他的親密之人,還不足以讓他以母親之物相贈。
他隻能聯係珠寶商,請他幫忙留意,又前去拜訪和各大拍賣會關係匪淺的圈內熟人,詢問最近的拍賣品。
從熟人的居處出來,他漫無目的沿著街道慢走,腦海裏全是剛剛在圖鑒上看見的琳琅滿目的物品,有珠寶,有古董,有藝術品。熟人在他麵前不敢藏私,把最近能到手的尖貨全部展示給了他,東西也確實都是好東西,但是總覺得缺了點什麼似的……
他想得入了神,步子不知不覺的停住了,路燈的光照在他臉上,溫潤的五官益發顯得明淨柔和,夜風吹起了他大衣的衣擺和圍巾,飄逸出塵,恍如謫仙。
路過的男男女女全部向他張望,好多人情不自禁的也在他附近停下,想多看他幾眼。有些貌美的年輕女子眼裏已經燃起了野心的火苗,她們雖然不知道他是誰,但是看他的氣度,絕對不是什麼無名之輩,如果能接近他,得到他,她們就有了一飛衝天的可能。
哪怕他隻是單純的相貌英俊舉止優雅,她們也不虧——能和這樣的男子春風一度,真是千值萬值。
美人們不顧夜風寒冷,紛紛的把大衣扣子解開,露出裏麵勾勒出身體曲線的修身衣物,又撥了撥頭發,補了香水,搖曳生姿的往他身邊走。然而一個高挑的女子動作極快,根本不顧姿態是否優美,一陣風似的轉眼撲到了他麵前,塗著玫瑰色指甲油的細長手指緊緊攥住他的手臂,聲音軟膩做作,就像牆角陰暗處濕噠噠的苔蘚似的:“表哥!”
慕廷琛吃了一驚,低頭一看,一張眉眼寡淡,嘴唇寬大,塗著極其濃豔妝容的臉瞬間撞入視線,濃重的香水味就像從天而降的網一樣劈頭蓋臉的把他整個人罩住,讓他呼吸都為之一滯。
表哥?
和慕家有血緣關係的幾個勉強稱一聲表妹的世家小姐,絕對不是她這豔俗不堪的模樣。
慕廷琛臉色微微一沉,把這個幾乎將身體貼在自己身上的女人用力的推開:“你認錯人了。”
他聲音清潤,卻寒涼如雪,讓人心神為之一懾。
那些想接近他的美人們就像被冷風吹穿了似的,全部僵在原地,不敢再進一步,愣怔了片刻才恨恨的盯上那個觸怒如玉公子的濃妝女,咬牙切齒。
好不要臉的濺人!居然玩認錯人這一套!
濃妝女也被他身上隱隱散發的冷意給震得退了兩步,但是她很快就回過神,雖然不敢再撲過去,但是眼裏狂熱的光半點沒消退,聲音更加嬌滴滴:“表哥表哥!我沒認錯啊,是你沒認出我啊!嘻嘻,你見過我的,不過那個時候我才一歲呢~~~~可是我記得你!我家裏有你的照片!”
見慕廷琛依然目光冷然,甚至腳尖已經轉了方向,顯然是打算走人,濃妝女連忙說:“我是月如啊!白月如!你媽媽白璐是我姑姑啊!”
她提起了白璐,又自稱姓白,白月如……慕廷琛目光驟然深邃了起來。
他想起來了。
白月如,白振邦夫婦,白微微的養父母一家子。
也確實是他表了幾表的遠親。
他記憶力自小就強於他人,稍微一回想,腦海裏就浮現出曾經的場景,
這家人來找過幾次白璐,想讓白璐提攜他們,安排他們進慕氏,然而母親果斷拒絕了,也並不和他們來往,可以說是根本不願意認這門親戚。
當然不是因為她自恃身份或者薄情,而是白振邦這一家人,實在不是什麼好東西,貪婪自私,眼高手低,謊話連篇。
這家人雖然在白璐這裏受到冷遇,但是臉皮的厚度實在超乎尋常,不能進慕家和慕氏集團的門,便在白璐外出時想方設法的製造“偶遇”。在生了白月如之後還抱著繈褓來堵過人,而天性善良的母親看在初生兒的份上,雖然不答應他們那些貪得無厭的要求,但還是以給小孩見麵禮的名義資助了不少錢。
他幾乎和母親形影不離,自然也見識過白振邦夫婦的德性。那對夫妻對著他諂媚不已,但他隻是冷淡的打了招呼,就一個字也不想和他們說。
他實在是不喜歡這兩位自稱表舅舅表舅媽的所謂親人。
而他的直覺也沒出錯——這對夫妻人品低劣之至,他們對白微微做過的惡心事,眾所周知。
白月如見他眉梢輕輕挑起,似是想起了什麼,心裏大喜:“表哥,你想起我了是不是,我……”她話還沒說完,慕廷琛收回了視線,轉身就走。
慕廷琛即將回歸慕氏,當家主都是遲早的事,她哪兒肯放過這個攀親的機會,見狀心裏大急,也不顧他態度凜然,大步衝到他前麵,直接往他懷裏撲:“表哥別走啊,我話還沒說完呢,表哥……啊!”
慕廷琛扭住她的手,往後一推。他畢竟自小受的紳士教育,雖然白月如死纏爛打惡心至極,他也留了餘地,隻是把她推遠一些罷了。但是白月如鐵了心要賴住他,明明退了兩步就站穩了,卻故意往後一倒,跌坐在了地上,尖聲幹哭了起來:“表哥,你怎麼打我!你怎麼打我!”
慕廷琛惡心得不行,他怎麼可能會被這種撒潑耍賴的招數給製住。自己要摔?那就躺著吧。他正想繞開這個又哭又叫的莫名其妙的所謂表妹,眼角餘光掃到了一抹溫潤的白——
這是……
他停住步子,低下頭,凝目望向那片白潤,心髒狠狠的一縮。
白月如見他不再向前,而是專注的看著自己的胸前,甚至還蹲了下來,臉上湧起異樣的潮紅,頓時大喜過望。
他在看她!雖然是在看她的胸前而不是看她的臉,但是胸也是長在她身上的啊!
她太有先見之明了!她不顧即將入冬的寒冷,穿了件領口極低的羊毛衫,敞著外套出來,在這條名店林立,豪宅密集,有錢人彙聚的街道走來走去,想釣一個凱子,沒想到釣到慕廷琛!
慕廷琛肯定被她的美胸吸引了!要不然怎麼會看得這麼認真,臉還這麼紅呢?啊,他,他還伸手了!
雖然叫他一聲表哥,但是血緣關係早就淡到可以忽略不計,他們是可以堂堂正正在一起的呢。啊,她要擁有慕廷琛了,未來的慕家家主了……
白月如正想得渾身酥軟,忽然脖子後麵被勒得一陣痛,讓她不得不抬起了頭,腦子裏的旖旎幻想瞬間消散。
她藏在衣服裏的羊脂玉吊墜因為她自己那個假摔滑了出來,被慕廷琛攥在掌心,掛著吊墜的紅絲線繃得緊緊的,深深的勒進她的皮膚裏。
他眼裏淩厲的冷意把他五官的溫潤完全抵消,聲音微微的低啞,卻隱隱的透出風雷般的震怒:“這玉鳳怎麼會在你這裏!”
白月如嚇得臉色煞白,結結巴巴的說:“啊,這,這……這本來就是我的啊……”
“你的?”慕廷琛嘴角輕輕揚起,然而這個淺淡的笑容落入眼裏,讓人肝膽俱裂。
白月如上下牙齒哢哢哢的打架,眼淚嘩的流了下來,好一會兒才說得出話:“是,是,是我爸爸媽媽給我的啊……是,是,是我家的傳家寶啊,我,我……”
“你家的傳家寶?”慕廷琛手指把玉石捏得更緊。
白月如隻覺得這隻漂亮的手仿佛捏著自己的喉嚨,再稍稍用點力氣,自己的呼吸就會被徹底掐斷。她不敢再藏著掖著,一股腦的和盤托出,抖抖索索的說:“這個是,是是,是我姑姑,白璐姑姑的……她,她臨死前把,把這個送給了我,我爸爸媽媽,我爸爸媽媽給,給了,給了我……”
“送給你爸媽?”慕廷琛輕輕笑了一聲。
然而這聲笑傳入耳中,卻像一根冰錐子似的刺得耳膜發疼,然後融化進了血管,刺骨寒意瞬間蔓延到全身各處,白月如透過淚眼偷偷看了他一眼,頓時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這是什麼眼神?
就像一寸寸的碾過自己,皮肉,骨骼,被他看見過的地方,全部會崩開,碎裂……
慕廷琛真的動了殺意。
母親怎麼可能把這麼珍貴的傳家之物贈與白振邦夫婦這種人渣?這隻羊脂玉鳳和自己的那隻羊脂玉龍是一對,母親親口說過,會把這玉鳳傳給她腹中的女兒,他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為什麼玉鳳會落入白振邦之手?
母親臨死前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妹妹呢?
白振邦夫婦一定見證了白璐的死亡,他們到底對他的母親做了什麼,對他的妹妹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