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在夢裏,他拚命追著一群鳥奔跑,眼看就追上了,那群鳥卻呼啦一聲,變成了黑壓壓的一群魚。是的,真真切切的一群魚,就是鄉下時候,他常在水塘中捕獲的那種嘴大須長的鯰魚。鯰魚鼓著眼,似乎在對他笑。
於是醒了,涼涼的一身汗。他支起身子,斜靠在床幫上,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片刻,隨著打火機的一聲脆響,他的嘴角多出一根香煙,他深吸了一口,卻不吐出來,仿佛要讓辛辣在肺腑中故意停留。這有點像電影中的硬漢薑文,騎著飛馳的駿馬去追火車,瀟灑地甩手一槍,然後像個詩人一般到:讓子彈飛一會兒。就是這個味,這種感覺。他吐出一團濃霧。
身邊照例空著,妻子早早起床去跳廣場舞了。這幫老娘們,精力旺盛得嚇人。早上跳,晚上跳,似乎她們在和時間賽跑,而且很有贏得勝利的可能。
他潦草地吃了早餐,出門步行,沿著馬路牙子去上班。單位不太遠,一般一根煙的工夫差不多就能到,可他今走得心不在焉,就走得累,路也仿佛越走越遠,有點走不到頭的感覺。他又嚇了一跳。他想起早上的那個怪夢,心裏頭有不上來的慌張和虛弱。這個夢究竟是什麼意思呢?照理他並不是個迷信的人,可這會兒他偏較上了真,他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能夠讓他靈魂附體的咒語。
他在路邊停下,想了想,從口袋中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喂,大頭,起床了嗎?”
“什麼鬼?!有這麼早給人打電話的嗎!?”電話響了好一會兒,終於通了,但電話那頭的人似乎不太高興。語氣有點冒火。他並不在意,繼續。“大頭,我需要你給我解個夢,立刻,馬上。”
電話那頭沒了聲音,但並未掛斷,先是傳來拖鞋的踢啦聲,然後是洶湧的撒尿聲,呼呼啦啦的洗臉刷牙聲,聲聲入耳。就好像是一個人在電話中鬧情緒,對著他翻白眼。他有的是耐心等候。因為他了解大頭。
大頭是他的學同學,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發,除了老婆不能共享其他皆可共享的鐵哥們。大頭從喜歡畫畫,大學更是學了吃香的油畫專業,本來順順利利在通往大師的路上一路狂奔。但不知道是上的隕石砸了腦袋,還是哪根筋突然失靈搭錯了車,大頭在大二的時候突然瘋狂地迷上了《易經》和風水。就荒廢了學業。但東方不亮西方亮,這幾年房地產火爆,有錢人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人嘛,一有錢就少不得鬧妖蛾子,開業要選黃道吉日,出門要看象,就連院子裏種棵樹也要選對品種和方位,如此等等,你累不累。不過這也給了大頭這些人無限商機。大頭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和對《易經》及風水的研究,很快就在同行中脫穎而出。可謂名聲一響,黃金萬兩。大頭不發跡都有點喪理了。
大頭就成了大師。易學大師,命理大師,解夢大師。。。。他就解夢大師的名頭嘲笑過大頭,夢這東西飄忽不定,雲山霧海,你果真解得了?不會又是皇帝的新衣,騙人的把戲吧?大頭對他嗤之以鼻,反他是沒文化真可怕,無知無畏。大頭一臉正重,夢實在是一門高深的學問,從中國的周公,到外國的弗洛伊德,都曾做過深入的研究。研究懂嗎?那可是正兒八經的事情。高科技。他記得大頭到這裏時很輕蔑地白了他一眼,然後惡狠狠地給夢下了個定義,夢不僅是淺意識,夢更是一個人心靈的百科全書。大頭得他隻想笑,好像這夢啊果真就是一件神聖的事情。但他又笑不出來,因為大頭解一個夢的酬勞可以抵他半年工資。這倒是他不止一次親眼所見。他眼紅還來不及,怎笑得出來,好意思嗎?
大頭解夢的業務如今僅限於VIP客戶私下委托,一般人根本排不上隊。
“好了,高逑,你的夢。”電話那頭傳過來調羹碰撞瓷器的悅耳的叮當聲,他猜大頭又在喝那種難以形容味道的貓屎咖啡,不用,這會兒丫的餐桌上照舊會有一碟饅頭片伴臭豆腐。他一向對大頭的這種不倫不類的嗜好持鄙視態度。他對大頭過,這不叫品味,這就像一個有錢人坐在真皮沙發上摳著腳丫子,骨子裏的農情結。
“能不能不叫我高逑,聽著像個奸臣,給你多少遍了,就是記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