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樂元年冬天,大雪下了二十多天,大明朝的江山白皚皚一片。俗話說:瑞雪兆豐年,似乎預示來年一切順利。
明成祖朱棣剛剛清理完叛臣齊泰和黃子澄,又把不聽話的方孝孺誅了十族,曆史上皇帝四百九十四位,唯一一個誅十族的就是朱棣。
朱棣的禦案上,有一個鎏金鑲嵌的貔貅,貔貅不是直接放在桌子上,而是放在一塊金黃色的綢緞上。綢緞上,是皇帝朱棣用朱砂歪歪扭扭寫的一句話:
要麼你聽我的,要麼你死。
朱棣戎馬一生,砍人很專業,文化水平可能小學本科吧。
江山坐穩了,朱棣翻著奏章,忽然想起一件大事。
世子朱高熾的府中,剛剛翻新了一番,準備迎接新年。紅牆金瓦,樓榭亭台,既有皇家的威嚴,又有人間的極樂富貴,不必說日常用的錦羅綢緞,僅僅是大門口像釘子矗立的錦衣衛,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神仙境界。
世子朱高熾今年二十五歲,與仙境般的府邸形成極大的反差,是一個雙腿殘疾的胖子,此時坐在書房,正與一位客人談話。客人是解縉,三十四歲,皇帝的翰林侍讀,身份文淵閣大學士。文淵閣也就是後來的內閣,明朝的政務中樞。
解縉雙手抱拳說:“世子,微臣聽聞漢王和趙王都在四處走動,欲頂替世子做太子。”世子是皇帝的嫡長子,還不是太子,太子是未來的儲君。
世子朱高熾放下手中的書說:“父皇英明神武,太子之事,應該早有決斷,我這當兒子的,應該孝順,父皇讓誰當太子,我就輔佐誰。”
解縉一聽急火攻心,立刻說:“世子呀,如果事情的確像您說的,皇帝讓誰當就誰當,微臣聽聞漢王和趙王到處散播您的壞話,而且極其陰毒。”
“人誰能無過,我這當兄長的,被弟弟們罵幾句又怎麼樣?解學士,你不要總是聽風就是雨,不利於幫助父皇處理政務。”世子朱高熾說完又拿起書來讀,似乎不想討論誰當太子的問題。
世子朱高熾讀的書是《水經注》注解,《水經注》是北魏酈道元的寫的地理書,包含大量的水利學知識。
解縉不僅不甘心,而是一把上去,奪下世子朱高熾手中的書,扔在桌子上說:
“世子,如果你一味退讓,恐怕性命不保,自古以來,有幾個‘世子’善終,您不是沒有機會,為什麼不把握機會。”
“解學士,請喝茶。”世子朱高熾對著怒氣衝衝的正五品大學士說,明朝官階普遍比較低,兵部尚書也才正二品。
解縉“撲通”一聲跪下,雙手趴在地上說:“微臣冒犯世子,請世子重重責罰。”
“解學士,請起,請起,”朱高熾立刻說,“外麵下著這麼大的雪,地上多涼呀,快起來吧。”
“謝世子。”解縉站起來,複又坐下,端起桌子上已經冰涼的茶喝了一口,眼淚忍不住流下來。
“你哭什麼?”朱高熾依舊笑著問。
“臣為天下蒼生而哭,如果世子能登上九五之位,世子一定能像關心微臣一樣關心蒼生,那是蒼生之福,社稷之福。”解縉說著抹著眼淚。
“那你應該高興才對呀。”朱高熾一邊說,一邊翻書,尋找剛才看到的地方。
“可……可如果世子一直優柔寡斷,未能繼承大統,又怎能福澤黎民?”解縉又說。
“難道弟弟們就不能福澤黎民嗎?”世子朱高熾依舊不急不緩地問,好像皇帝當不當無所謂。
“漢王好勇鬥狠,朝廷用兵時日已久,老百姓需要休養生息,如果將來繼續用兵,天下恐變。”解縉說。
“趙王知書達理,定能安定天下。”世子朱高熾一邊看書一邊說。
“趙王注重禮節,華而不實,非安民之君也。”解縉說。
“父皇英明,將來一定會選擇像解學士這樣的忠心有才之士,天下也一定會安定的。”世子繼續說。
“世子呀,我是替你不平,你知道他們怎麼說你嗎?”
“哦。”世子沒有說話,而是望著窗戶,外麵下著大雪,窗戶關閉,書房內四個大銅爐熱氣四溢,世子臉上點點汗漬。
解縉會意,走過去把紫檀木窗戶輕輕打開,涼氣竄進屋裏,一下讓人清醒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