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
舔了舔嘴唇,秦寔壓低聲音說道:“據我私下從董耳口中得知,義師在南陽潰敗後,餘眾便推舉了張翟為渠帥,不過在南陽軍的打壓下,那些人的處境很糟糕……是故,張翟大概是投奔了周虎……”
“周都尉接納了他們麼?”賈庶神色間流露出了幾許凝重。
“你怎麼看?”秦寔問賈庶道。
“怎麼看……”賈庶端起酒碗飲了一口,似乎有些諱莫如深的樣子。
半晌後才問道:“周都尉……怎麼安排的張翟那幫人?”
聽他這話就知道,賈庶與秦寔一樣,內心深處恐怕也早已與過去的義師劃清了界限。
秦寔平靜說道:“周虎看似打算叫張翟那幫人去對付臥牛山群賊……”
“有意思。”
賈庶笑了笑,將一顆幹果丟入嘴裏咀嚼著。
在他看來,張翟那群人再不濟也不至於對付不了一群山賊,更別說有某位周都尉的暗中相助,舊義師的那群人肯定能取代臥牛山群賊,至少能在臥牛山占得一席之地,而如此一來,有意思的就來了,待日後朝廷若命他們進剿臥牛山,兩邊都是自己人……
“很符合周都尉的風格。”他笑著補充了一句,旋即又問道:“還有呢?倘若隻是為了那群臥牛山群賊,周都尉不必冒那麼大的風險吧?”
“那我就不知情了。”秦寔聳聳肩道:“我也覺得周虎與張翟私下肯定還有什麼謀劃,但他不說,我也不好問。”
“唔。”賈庶點了點頭,旋即問秦寔道:“那麼你找我來商議是……如何與張翟那群人相處?”
秦寔微微點了點頭。
見此,賈庶沉思了片刻,皺著眉頭說道:“我覺得,暫時還是保持距離吧……咱們這邊近兩年發展地挺好,沒必再招惹他們,萬一被他們牽累,那才叫冤枉……”
“唔。”秦寔微微點了點頭。
其實他心中也是這麼想的,但就總感覺有點哪裏不合適,不過既然此刻賈庶都這麼說了,他自然也就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旋即,二人便聊起了其他的事,比如說賈庶,他就提到了‘一百萬石糧食’的事。
“對了,我來時剛剛接到許昌的通告,據說許昌接到了邯鄲的命令,近一兩個月要籌集一百萬石糧食運往梁郡,你聽說了麼?”
“唔。”秦寔點點頭說道:“這兩日空閑時,我聽周虎說了,據說是濟陰、濟北、魯郡等幾個月缺糧,是故要從我潁川郡調糧……”
“一百萬石啊。”
賈庶惆悵地說道:“這可真不是個小數目,我記得近兩年我潁川的糧收總共也不過二百幾十萬石,這一下子送出去接近一半……恐怕要遭。”
聽聞此言,秦寔瞥了一眼賈庶。
他也不知賈庶自己發現沒有,這家夥的言行越來越像是一名縣尉了——雖然本來就是。
他端起酒碗飲了一口,淡淡說道:“周虎臨行前,也催促我盡快運作礦場,開挖鐵石運至穎陽打造兵器,我猜這批兵器,他多半是為了武裝郡軍與各縣的縣軍……”
賈庶的麵色變得凝重了幾分,壓低聲音說道:“你是說……不至於吧?”
“誰知道他怎麼想?”
秦寔撇撇嘴道:“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這兩年恐怕天下又要大亂……”
聽聞此言,賈庶微微一笑。
天下大亂並非他們所期待,但倘若晉國因此變得愈發虛弱,那就是他們的機會了。
前提是……
好似想到了什麼,賈庶低聲問道:“對了,關於太師軍與江東義師的征戰,你可曾派人打探?”
秦寔搖搖頭說道:“還未得到詳細的戰報,隻知道江東義師的處境並不樂觀。”
“但願江東義師能重創那支太師軍……”賈庶低聲說道。
秦寔默默點了點頭。
此時此刻的二人,其實想到了一處,即晉國太師陳仲所率領的太師軍。
這支以摧枯拉朽之勢擊敗了舊義師的強軍,正是他們‘新義師’最忌憚的強敵。
隻要這支軍隊尚在,或者說那位陳太師與陳門五虎尚在,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隔日,趙虞也帶著牛橫、何順幾人回到了許昌,開始忙碌於統算今年的糧收,並催促各縣押送糧草,盡快湊齊朝廷所要求的那一百萬石糧食。
正如趙虞所猜測的那樣,邯鄲這‘一百萬石糧食’的要求,在郡守府與都尉署都引起了相當強烈的反應。
一半官員並無表態,而另一半官員則認為此舉會引起他潁川郡的動蕩,就連素來正直的都尉參軍荀異,也覺得朝廷的命令太過於強人所難。
因為根據近兩年的記錄,他潁川郡的產糧總共也就二百五十萬石左右,這一下子送出去一百萬石,他們如何向郡人交代?
要知道,這約二百五十萬石產糧,並非全部屬於官府,就算加上田稅,官府占得的份額也不過五成左右,乍一看似乎剛剛好可以滿足朝廷的要求,可問題是如此一來,潁川郡各縣的官倉就空了,官倉空了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官府失去了調控市場米價的手段,也失去了供養難民的能力。
而最最糟糕的,莫過於失去了底氣,無論是官府的底氣,還是郡人的底氣。
在失去儲備糧食的情況下,一旦傳出缺糧的消息,各階層都會大肆囤積糧食,繼而引發市麵上流通糧食的緊縮,旋即因各縣糧食分配不均而出現糧食緊缺。
在糧食其實勉強足夠的情況下爆發糧食危機,這看似荒誕,但其實是最最容易發生的事,畢竟人都是盲目雲從的,隻要有一個人傳出糧食緊缺的消息,這個謠言很快就會傳遍整個郡,引起整個郡上百萬人的恐慌。
倘若在以往官倉充足的情況下,這種謠言當然是不攻自破,可在官倉空虛的情況下,一個謠言或就能引起整個郡的動蕩。
因此,就連都尉參軍荀異都認為,應當由李郡守上表朝廷,減少支援其他郡的糧食額度,最起碼要讓官府留下幾十萬石糧食,以防不測。
但這條正確的建議,李郡守卻沒有采用——因為他知道朝廷不會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