禺斯年。
我的名字是娘親親自給我取的。她說男孩子理應有個氣派不凡的的名字,於萬斯年,受天之祜,於是為我取名禺斯年。
我終其此生總共有三個名字,孩童時期的名字,他們便全都都叫我小春鎖,我在凡世做了一方帝王的時候,名為張星江,有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的豪邁。而今,娘親親自為我重新取了個名字,名為禺斯年。
這三個名字我每個都足夠令我刻骨銘心,卻從來不及禺斯年這個名字對我來說來的深刻。
至少,我是小春鎖的時候身側尚且還有娘親陪伴著我。
可當我是禺斯年的時候,卻是無論如何都再也見不到我的娘親了。
那日,迎著黃昏日落的最後一抹光亮,白熒大祭司親自抱著一個繈褓中的男孩一步一步的走進神廟之中。我那時尚且年幼,不知那個孩子從何而來,隻是待等到那孩子睜開眸子的時候,我驀然怔住,這孩子的眼睛亮亮的,他緩緩的對我笑,那一笑臉側還夾雜著一個淺淺的梨渦,好看極了。
我第一次正視這個頗為神奇的小生命,我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觸碰他粉嫩的臉頰,真是可愛極了。他的眸子猶如一顆大大的葡萄,忽閃忽閃的煞是好看。
我仰起頭問白熒大祭司,“白熒小姑,我娘親什麼時候回來啊?”
白熒大祭司隻是略微的斂了眸子,良久,她微微勾起略微下垂的唇角,她抱起床榻上的小嬰兒,垂了眸子對著我緩緩說道,“斯年……你隨我來。”
我以為這便能見到我的娘親了,我乖乖的跟著白熒大祭司,生怕一個不小心便再也見不到娘親了。
白熒大祭司領著我來了沉黎嶺嶺上,彼時的陽光正好,偶爾有那麼一兩縷清風吹過,漫山的曼珠沙華緩緩晃動。
我驀地就想起了當年娘親帶著我來嶺上采摘曼珠沙華的時候,那個時候我也不曉得哪朵花才是最漂亮的,因為它們長的全都是一個模樣,可我見娘親歡喜的很。我便頗為細心的挑選,直到雞蛋裏麵挑骨頭,挑出我最心儀的花來,我才小心翼翼的采摘下來,遞到娘親手中,然後我們待會神廟裏麵,將花擺放到花瓶之中。
我真的很想再跟著娘親采摘這嶺上的曼珠沙華啊。
過了很久,白熒大祭司才緩緩開口,“斯年,你感激你娘親麼?”
若是感激,我想了很久都不能組織出很好的語言。這個世間,不管我如何來報答娘親,我都有還不清的恩情。
生還之恩、養育之恩、教導之恩。我都無以為報。
我四五歲的時候,正逢人間烽火狼煙,割據群雄的亂世局麵,若不是那個穿紅衣裙的大姐姐從斷壁殘垣之中的破籮筐之中尋找到我,我便已經是黃泉路上的一凋枯骨。
若不是娘親,我便不會在人間享盡了人間福祿,坐觀了天下幾十年。
若不是娘親,我便不會有與天地齊同的壽命,更不會年紀輕輕被九重天之上的天君敕封了星江神君的名號。
我很是感激,隻是千言萬語亦不能將我的萬千心緒表達出來,良久,我緩緩道,“娘親於我有說不盡的恩德,我此生都無以為報。”
白熒大祭司悠悠的歎了口氣,垂下眸子看我的時候,我清晰的看到了她那微微濕潤的眸子。
我料想著是這沉黎嶺上微風的緣故,這微風竟然吹得我的眸子也有些疼得想掉眼淚。
我就這樣同白熒大祭司在這沉黎嶺上迎著微風站了很久,直到站到了臨近黃昏的時候,我還沒有看到娘親的身影,我微微的皺了眉頭,仰頭看著白熒大祭司問道,“我娘親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
白熒大祭司的眸光晃了晃,就那樣一滴眼淚頃刻間流了出來。白熒大祭司從來都隻是眉眼冷清,除此之外便再也沒了別的表情,而今我第一次見到她掉眼淚,我的心下驀地有些悲戚,我直覺娘親是真的再也回不來了,我驀地嚎啕大哭,“為什麼啊……這是為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