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黛從不問我,是否將來我會回來,她能懂,所以我不說,她便也再不去問罷了。
我坐在搖椅上麵,我喜歡欣賞拂曉之際的日出,便一直坐到日落,才堪堪的肯起身。
我忘了說,拂曉之際的日出比猗天蘇門的日落的顏色還要熱烈上幾分,我好像也並不隻是喜歡黃昏之時的日落,我驀然回首,原來這世間比黃昏還要更炙熱的東西,是獨鍾,比忘川的水還要涼上三分的,是人心。
而今,隻有這個孩子是我唯一支撐我繼續走完這短暫一生的強力支撐了。
我臨生下那個孩子的時候,遠黛親自將我送往了沉寂嶺上,我靜靜的躺在大片的曼珠沙華之中,我是真的很喜歡這個顏色啊,這個顏色才最鮮活,活的最像我。
我真的不想任何人看到我此時逐漸消散的模樣,我堪堪的開口,“遠黛啊……你走吧,你沒有來過這裏,我亦沒有來過這裏。”
遠黛含著淚,最後握緊了我的手,“燭光,若有來世……”
我笑了,笑的眼睛都濕潤了,我艱難的開口,“若有來世……我寧願從來沒有愛過罷……”
我不是後悔,我隻是不想糾葛了這麼多年,還是逃不脫宿命的糾葛。
人死之前的記憶總是最清晰的吧。
當年猗天蘇門初見之時,我回眸的那一刹那,便瞧到身後執著折扇,站立著的翩翩公子。那個時候……我便在想,原是絕代風華,都無法來將那個少年形容的透徹隻一眼,便就真的有了萬年。
我曾用了忘魂香,將我同禺疆紛紛入夢,那個時候,他會為我用古殞吹一曲綢繆,那曲調繾綣,大抵上是我聽過最好聽的曲子了,我也曾經聽過很多首曲子,樂坊的姑娘吹得就很不錯,可我喜歡的卻也隻有禺疆為我吹奏的,現在我明白了,大抵上,是因為我愛他吧。
我們身穿大紅色的嫁衣,一吹古殞便有成千上萬的七彩鳥環繞於身旁,那個時候他亦真摯的對我說道,“我們不拜這天地了,拜了也不能保佑我們什麼。我隻是對著你起誓,這天地之間,能同我成親的也隻能是你,我隻為你吹古殞,為你描丹青,對著你笑,這天地之間我隻有你。”
這天地之間,我隻為你吹古殞,描丹青,為我笑。
夜色朦朧,姻緣樹下,禺疆親手將編織好了的同心結遞於我的手中。
我在神廟的大殿裏撞的頭破血流,隔著一道門檻,我能看到他,他卻看不到我,他對著宵明說,“我會娶你。”
那個時候,我真的以為那道門檻是我此生也無法逾越的鴻溝。
宵明被我毀了容貌,禺疆卻將她擁入懷裏,我頂著雷霆暴雨,笑的撕心裂肺,“縱使萬劫不複,縱使天雷蓋頂。今日所受的屈辱,我定要數倍奉還。禺疆你們不得好死!”
暴雨直漱而下,那個時候的黃昏竟然是我到最後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的噩夢。
我是籮笙的時候總是喜歡纏在無宸師父身側,我不甚打傷了澤鳥,他站在雲端之上連問都不問,便將我逐出師門,我當時俯跪在地上,一字一句道,“多謝上仙成全,斷了我的八萬裏紅塵路。”那個時候的我是真的心死了罷。
女和月母國的竹屋之中,我們真的結為夫妻,青絲纏繞,真正的白首夫妻。
我身著一襲紅衣靜靜躺在開滿曼珠沙華的山野上,彼時黃昏最後的一縷光亮打在我的身上,我嘴角的血液已經幹涸,我躺在曼珠沙華中,滿頭青絲散開與曼珠沙華的花瓣交織,漫山遍野都紅的妖冶,早就已經辨不清是花的顏色,還是血的顏色。
我的眼前恍然晃過我執著一麵破旌旗遊走於世間為人算命的模樣,亦看到了我親眼看著禺疆被業火燃燒,將那同心結扔到業火之中。
我終於明白了……原來,我不光是燭光啊,我是籮笙,亦是晨坎坎啊……
隻是啊,禺疆你真的盡讓我傷心了啊,至時今日,你還是毫無顧忌出現在我的回憶之中,不管好的壞的,亦都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