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喬花開躺在長途汽車上,思緒翻騰,感慨萬端,汽車音樂在低聲播放著一盤老帶子,其中有一首歌的歌詞在反複唱著:“我的口袋有三十三塊......”喬花開忍不住悄悄摸一摸自己的口袋,裏麵可能連三十三塊也不夠,隻有二十來塊。
喬花開想起兩年前自己從蘇北隻身一人出來上海打工,也是這樣躺在顛簸的長途汽車上,那時候,口袋裏還有母親悄悄塞給她的六百元人民幣,如今,她口袋空空重回家鄉,不過想想,她總還算是幫到了家裏,這兩年寄回去家中約摸有四萬多塊錢。最多的那次,就是自己一跪而得到的兩萬元。她想起自己被逼著下跪的事情,鼻子忍不住又開始發酸,她沒有告訴爸媽她這兩萬塊錢是怎麼得來的,她撒謊是因為飯店解散,給她們的遣散費。
喬花開回想自己這兩年,初來上海,她普通話還不太利索,到處被騙,沒有工作,如今,兩年過去了,她卻又回到了起點,沒有工作,口袋空空,多聊是心上的很多傷痕。
喬花開又惦記起姑媽喬真真來,想著喬真真看到她的紙條,看到她父親留下的那些瓜果,有沒有心情好一些?今晚姑媽喬真真還要一個人孤零零地睡,別忘了鎖後門才好。喬花開又想著每晚都來她窗下的那隻三花野貓今晚來了會不會找不到吃的,找不到水喝,喬花開懊惱自己走得匆忙,忘了給貓盆裏多放些貓糧和水......
還有院子裏那些花,今她沒有澆花,不知道姑媽能不能看出來,好歹明要記得給花澆水了。客廳那盆君子蘭馬上就要開花了,可惜她今年要錯過了,等她從家鄉再回到上海,恐怕花就已經開敗了......
喬花開就這麼在長途汽車的床位上翻來覆去,胡思亂想著,夜很深很深了,車廂裏不知道是哪兩個旅客的呼嚕聲此起彼伏地響著,喬花開意識到時間實在太晚了,於是強迫自己放空思想去睡覺,漸漸地也開始迷迷糊糊了......
喬花開原本以為,她兩年沒回家鄉,身後又背囊空空,一定會近鄉情怯的,可是,黃昏時分,當她跟在父親喬顯祖身後,越來越靠近村口時,那些熟悉的房舍屋宇進入喬花開的眼簾,還有那些山坡窪地,每一處都讓在這裏長大的喬花開血脈激動起來,她開始加快步子,跑著搶到父親喬顯祖前麵,朝家裏奔去。
正是晚飯時分,村裏很多人家都在院子裏吃飯,院門敞開著的,人們看到了喬花開跑著經過,就有人追出門來朝著喬花開的背影問:“是不是阿花呀?阿花你從上海回來了嗎?”
“誒,我回來了!”喬花開快樂地扭頭答應一聲,又轉頭向前跑去,離家門口還好遠,喬花開已經開始叫喊上了:“娘——哥——大黃——俺回來了!”喬花開的母親和哥哥喬福來聽到喬花開的喊聲,雙雙迎出房門,剛到院子裏,院門已經被推開了,喬花開背上背著一個鼓鼓囊囊的雙肩包,出現在母親賀榮枝和哥哥喬福來麵前。喬花開一下子撲進母親賀榮枝的懷抱,竟然抽抽搭搭開始哭上了,賀榮枝兩年沒見喬花開,此刻也拽著袖口偷偷抹著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