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越國,仁安年間,盛夏。
京城正央街黎府右側的宿溪院中,黎家大姐黎雀兒的閨房裏。
一名容貌娟秀的女孩端坐在花廳圓桌旁,她微微低垂著頭,菱紅嘴角掛著客套的笑容,一雙清麗的杏眼中卻隱藏著深深的無奈和倦意。
任誰一大早就被人嘰嘰喳喳在耳邊了一大通,心裏都會不耐煩。更何況,這不識趣的媒婆,還是來給她爹黎敬生當客的。
終於,她抬起頭打斷了媒婆的辭:“劉媒婆,你不要再了,這件事我是不會同意的。爹爹若一意孤行,便隨他去。要我點頭,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劉媒婆手絹一甩,湊到她麵前訕笑著:“哎吆,我的大姐誒!自古以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經地義的事情,你怎麼能逼著黎老爺打一輩子的光棍呢!他要續弦,也是為了替你找個娘,好幫著他一起照顧你嘛,你就答應他吧!”
“我可沒逼著他打光棍。”黎雀兒一對彎彎的柳葉眉略略起了些褶皺,“我已經過,一切都隨他去,他要怎樣都行,我如何做得了主。”
“大姐,你這麼不就是在耍性子麼?京城裏的乞丐兒都知道,你是黎老爺的心肝寶貝,你要是不點頭,他哪裏敢隨隨便便娶個女人進門啊!”
黎雀兒眉間紋路愈深,她撇開眼望向進門走廊處的朱紅欄杆之外,欄杆下方的庭院裏綠樹成蔭,院子中間還有一個人工開鑿的葫蘆形水池。
池中的荷花開得極豔,瓣尖兒鮮紅耀眼,比月季還要勾人,絲毫不見荷的清雅。
這荷花就跟她爹想要娶的女人一樣,雖有人人稱道的節婦名聲,但明眼人都知道,一位注重德行不會輕易出門的節婦,怎會有機會認識外頭的男人。可那位周姓節婦不僅動作極快地與男人互許了後半生,而且,還想在半月之內入主黎府。
最讓她無法接受的一點是,周節婦膝下已有四名兒女。這也就意味著,隻要婚事一敲定,她會馬上多出四個毫無血脈關係的手足。
黎敬生可是一個獨身十年,為了女兒從不曾提及續弦的男人。
該是何等厲害的女人,可以服他這樣一個資深女兒奴,輕易地接受其他四個非親非故的孩子?
一開始,黎雀兒猜想她爹是不是著了別人的道,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她跑去跟他商談,卻發現他的腦子清醒得很,並不是一時糊塗做下的決定。
得知女兒不認同以後,他一連好幾請媒婆到她的宿溪院裏來情。就盼著她能點一個頭,他好盡快置辦婚禮。
“老爺為何這般著急?”黎雀兒的貼身丫環棠葉見主人麵露不悅,趕緊站出來將劉媒婆往旁邊拉開了些,“是不是周節婦已經有了老爺的骨肉,怕玷汙了名聲,所以想立即進我們黎府的門?”
劉媒婆腳跟一跺,右手翹起蘭花指在棠葉的額角輕戳了一記:“你這丫頭好大的膽兒!人家可是有名的節婦,雖沒有立牌坊,好歹街坊鄰居們的反響都不錯。你一口一個骨肉,豈不是把人家往火坑裏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