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2.四十六(1 / 3)

自從布尼爾去過一次莊園之後,這個回家以來便沉默寡言的小兒子, 霎時成了全家的寵兒。

女眷們經常圍著他, 懇請他講述莊園內部的細節。

壁爐是怎樣的,

大廳是怎樣的,

房間裏又是如何金碧輝煌。

是不是四柱的大床, 真的垂著天鵝絨的床幔?

是不是椅子都是東方的漢白玉雕琢的?

是不是女仆如雲, 吃一頓飯, 各種美食如流水一般被送上來?

那位住在莊園的小姐,是什麼身份,是否足夠美貌高貴?

布尼爾隻能一次次答道:“我隻顧著病人, 沒有觀察這些。”

後來, 發展到三姑六婆, 周邊隻要家裏有女眷的,沾親帶故的,都要來打探一番。

連帶他的姊妹們,也成日裏被一群人圍著打聽。

他的母親、大姊和小妹,倒是很享受這種眾星拱月的生活,布尼爾卻厭煩得恨不能躲起來。

“我治好了一個貴人!那天晚上, 我做夢了。夢到自己在波拿, 是一位受人尊敬的醫生。”他對雙生的二姊說,“但她們隻關心一個椅子上的花紋。”

在亨特先生和他的大兒子,一起叫布尼爾去巡視田產的時候, 很驚訝地看到, 自從回家後, 就一直無精打采,消極厭世的小兒子,竟然一見他們,便跳了起來,興高采烈地:“爸爸,大哥,哦,你們是來接我嗎?太好了,我們快走吧!”

巡視田產不是一個簡單的活,可能一去就是兩三天。

亨特家的男子們照例要一一向女子們告別。

布尼爾抱了抱貝琪,聽見母親正對父親說:“噢,你們走後,我得主持家務,還得負責籌備全家的舞會行當,真是叫人受不了。”

布尼爾以逃離的姿態,輕鬆寫意地,對雙胞胎姐姐說:“太好了,一個舞會!我這一下田去,就逃過了兩件討厭的事情,劃算。”

他對那些整天談論衣服、首飾、打獵、婚喪嫁娶的舞會,對那些腦子裏隻有稻草的男子女子,也都厭煩已甚。

“想的美,”貝琪在他耳邊低聲:“爸爸也答應了。你指望逃的過去?媽媽說,咱們一家男女老少,哪個都少不了。等你們下田回來,就是一身的土腥氣,也得準時準點地去參加。”

“怎麼說?”布尼爾問道。

貝琪語帶諷刺:“隔壁的闊少爺回來了。聽說是因為你治好了他的朋友,所以廣邀請帖,邀請咱們附近的士紳人家去做客。特意指名道姓,邀請咱們家務必列席。怎麼,你不曾知道麼?這是媽媽日夜不停,念叨了幾天,臉上生光的‘頭等大事’。”

“那就幾天後再說吧。說不定這位波拿來的少爺,不像其他的貴族那樣,叫人厭煩。也不像外省的庸俗子弟一樣淺薄。”

“那姐姐,你可就得了佳婿了。”

“黑發的小滑頭,你住嘴吧。”

“幹嘛叫我住嘴?姐姐,我在外求學這麼多年,女子裏,無論出身,你是第一等的好人兒。要是這位闊少爺真能在咱們這種地方看上個女子,眼睛又不瞎的話,那舍你其誰?”

挨了雙胞胎姐姐的一記打,他才不再玩笑似的說話,去與母親規規矩矩地告辭。

母親揪著他不放:“我得準備舞會的行頭,布尼爾,快點兒在上馬車前,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別再跟這段時間似的,對著太太小姐們拿喬了。”

“媽媽,饒過我,我確實是一無所知。”布尼爾好一陣子才得以脫身。

馬車上,灌滿了一耳朵母親絮叨的布尼爾想:

他那天確實沒怎麼注意莊園內部。畢竟,有貴人,願意請他做一個醫生的工作,這使得心灰意冷的他,燃起了一點熱情。全幅心神都在這點熱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