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來是因為囊中羞澀,他的盤纏都是當初克扣油水一點一點攢下來的,早已經花了個七七八八,買兩件賤價的麻布衣裳、饞了撚幾塊便宜糕點可以,真要住客棧,估計也隻能睡在馬棚了,還不如在山坳躺下,天為被,地為床,至少隨自己伸腰踢腿,不嫌憋屈。
二來是奚羽屢屢下山之際,衣衫哪裏經得住山溝溝裏的折騰,稍微掛著刮著就破個洞,一身行頭自然不太好看。有次進城,路過的行人見他麵露凶光,杵著鐵棍,又破衣爛衫的,還以為是哪來的強人,都投以白眼,捂鼻而走,背後指指點點,閑言碎語不斷,等到買東西的時候各色小販躲躲閃閃,睜眼說瞎話,道聲打烊了就要卷鋪蓋收攤子,好說歹說才搶了幾件下來,銅子也沒數,便一把摞著貨物慌慌忙忙騰到別的地方做生意。
頭一回被當做妖怪,如今又成了強人流寇,眾口鑠金之下,他就算有理也說不清了。
奚羽從小卻也沒受過什麼氣,遭這麼一激,雖未憤世嫉俗,但眼見他們以貌取人,胸中登時一股傲氣油然而生,心道:“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小爺還不愛呆了!”
且,他四處留心打聽聖洲何在,在酒館碰到了來來往往許多販夫走卒、三教九流之人,街道上熙熙攘攘,人聲鼎沸,一個個形色匆匆,卻皆是為名為利,竟無一人為此身性命,他苦苦尋覓的長生不老之方在旁人聽來無不像是天方夜譚,多是嗤笑而過。
奚羽有如從頭潑了一盆冷水,初識這炎涼世上幾分,居然就有了避世的念想,仙人不在紅塵中,無緣得遇,隻覺眼前茫茫無際,有些心灰意冷。
但他尚來心性跳脫,在山中玩耍一通,沒多久也就差不多轉腦忘了。山居度日,朝夕吐納,邊走邊打聽著,兜兜轉轉,溯著江流而上,竟是雲遊了千裏。
這一日,在落葉茂林間奚羽行到處荒廟,眼看天色將晚,老遠瞧見,他心頭一振,心想今晚總算不用蓋著衣服縮著受凍了。時節快要入秋,秋老虎肆虐,白天是越來越熱,夜裏卻邪乎的寒,饒是他年輕力壯的身子骨也架不住三天兩頭這般露宿。
他走到近前,風塵仆仆,已是倦極,夕陽垂垂將暮,麵前所見卻讓他頓時“咦”了一聲,這廟宇從外麵看去,明明破敗不堪,木梁上結著層層蛛網,斑駁的泥金匾牌掉下了一半,風蝕下已剝露出了銅綠,怎麼看也不像是有香火的樣子,可裏頭偏生有薄弱燭光閃爍,明滅不定。
“難不成是有主的?”奚羽咕噥著,覺得這荒郊野外的,陡然出現這麼一座破廟透著些詭異的氣息,來時方圓幾裏連個人影也沒見著,卻更像是給狐仙之流的精怪邪祟住的。
此時天黑下來,愈發覺得陰森,廟宇的大門半掩,一對鐵環已經不知被何人拆去變賣去了一隻,隻留下一個孤零零掛著。
“怪瘮人的……”
風拂過,奚羽摸摸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心裏有些沒底,許是因為天快要完全黑下來了,周遭也變得微寒了幾分。
他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愣頭青,一路上遭了很多欺負和白眼,心性雖未汙染,也不再像以前一樣和張白紙一樣,知曉了人心險惡,不過他仗著神力,能打能跑,往往一見不妙就腳底抹油溜之大吉了,卻也沒吃什麼大虧,但還是學會了孤身在外小心謹慎為上。
“不管了,就算是個人家,大不了求人行個方便,借宿一晚就是了。”
奚羽心想,約莫著是一些流浪的乞丐晚上在這城郊過夜,他這幅落魄模樣怕也和乞丐差不了多少了,天下乞丐是一家,既然都是一家人了總不好趕自己走吧。
他背後仍舊是那把形影不離的打鹿刀,一塊髒兮兮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皮子裹著,又摸了摸腰間的硬家夥什,心裏一安,上前想叩那隻鐵環,可手還沒搭上去,就聽一聲令人牙酸的“吱呀”響動,廟門自己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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