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成從未見過如此快的一劍,隻見寒芒一閃,血濺七步當場。
被殺之人同樣也沒有領教過如此幹脆利落的殺招,錯愕不及,一命嗚呼。
“來著不善。”
楚成雙腿夾緊,巧使暗勁,穩住身下受驚的馬匹後,心裏默然道。
在眾人警惕中的注視下,始作俑者緩步從一側老樹陰影裏走出,是一男子,臉上並無遮掩,身著一襲藏青色長袍,右手緊握一柄滿是缺刃的長劍,顯然是一名劍客。
那人對一行人投來的打量眼光渾不在意,隻是簡單將劍身上沾留的血跡擦去,收刃歸鞘。任由一眾隨行護衛將其團團圍住。
各種兵器把式一時間紛紛亮相登場,鋒芒畢露,張牙舞爪。
“尊駕何人?”
領頭侍衛張明對著劍客沉聲道,通身甲胄將他包裹得密不透風,活像一隻巨大的人形穿山獸。
橫練十數年硬氣功本事的他對於這些防身的外物本是一百個不喜歡,就現在這身行頭要是被同門師兄弟看見,隻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逢年過年若是去師傅家拜壽,他作為大師兄僅存的那點臭架子怕是不保。
雖他心裏一百個不願意,卻也招架不住家中婆娘在枕邊的日夜絮叨:“就快要是當爹的人了,咋還能像年輕時候那般成光著膀子耍刀弄槍!張明,老娘我話可在前頭,要是孩子出生之前你就去了閻王殿報道,就甭想娃兒跟著你張家姓。”
劍客並不答聲,隻是低頭思忖,神情木訥,剛才出手那刻的殺伐果決此時蕩然無存,呆頭呆腦的模樣倒像是被張明這當頭棒喝給難住一般。
問話不得回應,場間氣氛一時間變得儼然起來,侍衛們互相環顧一視,同時踱步上前,一並施壓。
人一旦覺得自己處於人數優勢,心中便能生出一股匹夫之勇,張明也不例外。更何況身後之人是劍聖楚成,號稱通習下劍道之集大成者,言語間便更有了底氣。
“喂,你……”
一道身形閃過,時遲,那時快,隻見那劍客麵對眾人逼近並不後撤,反而踏步上前,再次拔劍。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言語不過是試探,隻有實力高低才是談判桌上的有效籌碼。
張明口前那股哈氣還未消散,剩下的字眼就已經被他強行咽回肚中。隻因那柄剛見紅的長劍劍尖現在正抵著他的喉頭,僅消一寸,便又多一具屍體。
求生的本能,讓他在這冰雪地之中,巋然不動,宛若孩童們閑暇時在家門口堆砌的雪人,隻有陽光才是唯一的敵人。
劍客最不喜別人在他思考的時候打擾他,他之前用劍鞘在地上劃道數數,便是因為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沒有跟活人正常地過話,好像也忘記了如何表達。他總是這般覺得,跟人交流這件事比殺死一個人更難。
所幸死人不會問話,也不會回答,更用不著交流。
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
楚成再一次得以領教劍客的出招,也一並看出了此人這會兒的手下留情,八九不離十,心中已有算盤,隻是暗自驚奇同為習劍之人,自己竟看瞧不出此人使的是哪家流派。
張明身在局中,自然當局者迷,一如熱鍋上的螞蟻,舉步維艱。
他自己心裏清楚的很,咽喉是自己一身鐵布衫功夫的罩門所在,倘若破功,怕是神仙難救。
此情危機,他也顧不上思慮對手究竟是誤打誤撞,還是一眼洞穿自己弱點所在,幾顆豆大般的冷汗順著他臉頰滑落。
入這行當十數年,張明以為自己對生死已然看淡,卻不曾想輪到,自己死到臨頭,也是一如常人般手足無措,腦中一片空白。
劍客並不想傷人,他已看慣了眾生死前的神情,有視死如歸的,有含恨九泉的,像這般悵然若失的再尋常不過,隻是失望地對著侍衛一行吐出兩字。
“退後!”
情形一如楚成心中推演,張明也慢慢明白了通透,忙做手勢讓身邊手下同自己一道停步後退,生怕惹惱了對方。
其餘侍衛在張明手下謀生已經有些年頭,都清楚自家老大不是膽怕事之輩,此刻也是看清了局勢,不敢輕易妄為。
等兩邊拉開一段距離過後,劍客持劍撤走到屍體倒落之處,左手用劍鞘撥開黑衣刺客臉上的蒙布。
眾人定睛細看,那死屍一嘴野獸般的尖長獠牙,一雙豎瞳貓眼滿是死前驚恐,單薄衣衫下還有一層獸毛裹體,盡是曆代史官筆下妖族之人該有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