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四月節。
漫山風鈴花隨風搖墜,層層浸染;光恰到好處的溫柔,熹微宜人;遠處修長身影模糊,一笑傾城。
論從前的日子,這大概是我人生三幸吧。然而,也不知道當下這樣渾渾噩噩多久了,也不知道自己又是何時奪以桂冠,得以稱為一聲百花仙子。
“姑姑……姑姑……這百花宴……”清脆夾雜著擔憂的聲音卻阻斷我的思緒。
這光,也似乎開始強烈,我蹙了蹙眉,伸手蓋住了雙眸,啟唇,許久才回複。
“今日是何日?”說到底,我的心裏又怎會不知,也隻是不甘心罷。
“回姑姑,今日四月初七。”嗬,原來是真的,四月初七了。
“我乏了,事都交給你吧。”語調隻有難掩的疲倦與不耐,身後的花仙童隻得欲言又止,轉身退去。
遠處的風拂耳而過,我多希望這種溫柔,是你指尖微涼的溫度。
還是再睡睡吧,等了這麼久了,花也開了一季又一季了,來年,你回來吧……
好也不好?
夢回千轉,重重疑雲,夢落相思,淚垂燈燼。
我的夢真的很美。
千年前。
我是一株風鈴花,名叫錦葵,曆經萬年修得仙,才得以入百花閣。而至於為什麼在這千株萬株裏,唯我一人願受此劫難渡仙。
我大概也記不太清了,或許是一時的執念,又或許是冥冥之中好像應了某人的許諾?
而就是我這樣一株愚笨又執著的風鈴花,仙途似乎在成仙後一片灰茫。術法不精,修為不足,樣貌中上,而唯一的優點或許隻有一顆任勞任怨的心。
“阿葵,阿葵,快過來,這些這些,都是百花宴的花材。”
“嗯!我采完這些扶桑花便來。”
百花閣外的花塘熱鬧非凡,各色仙子東忙西忙,雖樣態緊張,卻個個妍麗多姿,美態嬌顏。
閣樓頂,一女子樣容精致,豐韻魅惑,撐頭慵懶斜坐於藤椅之上。
這就是我們的百花仙子,也是我們的姑姑。
而今日,是近四月初七的日子,便是距九重天的百花宴還有短短十五日。
“丹杏、海石榴、月桂……”我一一數著各色花欲釀製百花酒。搗碎,碾磨,沉香,冰覆,浸酒,一係列繁瑣工程全全交由我手。
而其他仙子在幹完一些較為輕鬆的活後,早已開始撲蝶,聞花。
“一壇、兩壇、三壇……九百九十九壇……咦?怎麼少了一壇……”
“不是吧……”看著一壇壇酒被我整齊排列,抱入閣內,唯有一處空缺。按理說,怎麼樣也不應該少了一壇酒的。苦惱與煩悶交雜,這酒壇子都是數好的也都是精煉而成,一壇不得少,亦不會有一壇多。
抬頭,暮色已降,抱膝而坐於湖邊,其他人兒也漸漸回自己閨閣,獨獨我一人。
又一顆星辰滑落,也不知道多久了,盡管是夜色深沉,我的擔心卻是不必要的,百花閣之花塘可謂九重天秘境之一,進出無男子無外人,隻有入了仙籍的各色花仙子。
夜微涼,欲煩悶。
“撲通——”一顆石子墜入湖中。
“誰?!”突如其來的聲音,一個激靈,危機感驟升。
“噗嗤——”一陣清脆笑聲倏地從石頭後傳來。
轉眼一看,石頭後雖不知是誰卻看得到半邊衣樣,是一小兒。
我漠然靜言許久。
又一石子直直丟過來,輕砸在我裙角。小兒也隨之站起,步履搖晃,一臉醉態,輕輕呢喃著:沒意思,呆子!
看著外來之人,我不驚不鬧,笑著歪頭看著他,心中感覺我的酒原來在此,便慢慢走向他。
嗯,是個得眼的小人,一身墨綠夾黑衣袍,雙眸璀璨,滿眼醉意,臉頰兩團粉嫩,年幼卻身形修長,筆挺端直。
心下開始雀躍,走至跟前,無視其略有傲慢的神態和滿身酒味。看著隻到我肩膀的個頭,俯下身,直直掐著他的臉,一臉調笑。
“小兒小兒,你是誰呀,怎麼會來到這裏?”
“別……別動我……”
看著被打斷動作懸於空中的手和搖搖欲墜的小小身軀,隻得無奈。
不至片刻,小兒已然躺入我的懷中,醉如爛泥。懷抱小人,搖頭看了看石頭邊的空酒壺,這個笨小孩,不知得如何闖進來的,更不知何時偷走一壇酒的,竟然偷喝了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