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宗百年,山河破碎,民不聊生。
外有強敵環伺、虎視眈眈;內存國賊當道、子怠政。
社稷危。
是年,冬,雍州大雪,霜殺百草。
朔風凜冽,撼不動雪地裏的一道黑影,依稀可見那是一位紫裳公子,公子衣衫單薄麵色發白,好似染了風寒,也不見他圍爐取暖,更無仆從旁侍,就這麼蹲著、端詳著,神情滿足、安逸。
薄雪下,婦人屍身漸冷,隻留繈褓中的嬰兒嘶聲而哭。
那嬰兒周身凍得發紫,慢慢地也沒了聲息,紫裳公子無動於衷,臉上笑容更盛。
就隻差半步。
紫裳公子不悅,長身而立,皺眉道:“走開!”
傘下少年一襲白衣,踏雪行來,看了眼婦人屍身下的嬰兒,淡淡道:“勞請尊駕移至別處,這孩子命不該絕。”
紫裳公子麵有慍色,俊朗的麵容漸漸變得猙獰,道:“壞人好事,該死!”隻見他額頭憑空生出兩隻鬼角,衣裳無風自鼓,緩緩騰空,抬掌橫抓,憑空出現紫色鬼爪,抓向少年。
少年從容傾傘,倒下積雪,眼見巨爪已經臨身,氣機釋放卷起千層雪浪,轉眼就將巨爪震散,更將紫裳公子從空中打落,才道:“邀戰於我,尊駕耗費大量修為,獨為一具魂魄,值得?”
白衣映雪,少年唇紅齒白煞是好看,見那氣勢更為不凡。紫裳公子雖不甘,冷哼一聲,道:“閣下是無常?平日裏隻見陰差鎖魂,救命倒是頭一遭,難道不怕判官治你瀆職之罪?!”
少年抱起繈褓中的嬰兒,麵露難色,一眼望去赤地千裏靈氣匱乏,哪有救命之物?
見少年不理睬自己,紫裳公子臉上無光,拂袖離去。
不久,一黑一白,兩高大男子出現,同樣的麵無血色,卻不似紫裳公子那般俊俏邪異,反而滿臉的正氣。
黑衣男子生得一張白臉,抱拳道:“多謝道友阻了鬼物食魂,容我兄弟二人及得來此收魂。”
少年沉默。
臉頰黝黑發亮的白衣男子同樣抱拳道:“我兄弟二人初到此地收魂,來愧疚,尚不知道友名號,若有冒犯,還請見諒則個。”
非是不理,少年專注尋求救命之法,苦思無果,抬頭望,忽而有了主意。這才發現眼前的兩人,略加思索,笑道:“原來是黑白無常,失禮失禮,在下夜麟,不知二位可否賣個麵子,放過這孩子?”
黑臉的白無常握了握手中的法器,不知夜麟深淺,不好妄動。
白臉的黑無常上前一步道:“道友不可,此子陽壽已盡,留不得人間。”
夜麟佇立不動,嬰兒命在旦夕,容不得多費唇舌。
黑白無常再抱拳道:“公務在身,便怪不得我等失禮了!”
罷,一邊祭出鎖魂鏈驅使得如蛇蜿蜒,一邊揮舞打魂棒風聲呼嘯。
終於,夜麟也出手了,掌心猶如旋渦,此間狂風驟起,吹得黑白顛倒、無常翻腸,匍一落地,就見法器落入了夜麟手中,隨即消失不見。
二人忙起身長揖,不敢有所動作。因由旋渦不是對著黑白無常,夜麟的目標竟是漫的星空,撥雲斷雪,百裏的星光都聚作一道光束,落在夜麟手心,凝聚成一顆星珠。
隻道是翻地覆、鬥轉星移,莫凡人,便是鬼差也要驚得丟魂散魄。黑白無常戰栗發抖,萬幸旋渦不是對著他們,否則,那下場豈是形銷骨立可以比擬的?
將星珠輕輕塞進嬰兒口中,一道銀光直入腹內,隻見嬰兒的膚色更加近紫,內裏深紅,肌體鼓脹不已,充氣一般。
雖然救活,哭得甚是傷心,真比死了難受,夜麟一臉茫然。
黑臉的白無常道:“上仙法力無邊,稚子焉能承受,再拖上片刻陽壽不盡也盡了。”
有風刮來,枯草隨風飄搖,葉上又結了一層冰晶。
夜麟臉頰微燙,手上的動作不曾停止,循著某些規律的線路,五指連環點落,寒風漸過,嬰兒的哭聲也遙遙隨風遠去,直至安然。
無人置喙。
忽然,一物飛來,打破寧靜。
紫裳公子俯首貼地,惶然道:“上仙駕臨,康莊有眼無珠,未曾奢求放過,敢請上仙降罪!”
逗弄著懷裏熟睡的嬰兒,感慨生命可貴,夜麟含笑道:“康莊是你生前的名字罷?不吃,你會餓死,更熬不過罡風吹拂、烈日暴曬,再沒有投胎到下一世的機會。我不怪你,你是鬼物,棲身陰風冷雨之地,食不果腹,要搶在他們之前,也不容易。隻是見死不救實不太好。”
康莊愣住,動容,繼而磕頭搶地,拜道:“上仙慈悲,康莊不勝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