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秋，傍晚時分，山間的暗下得逐漸快起來。
崎嶇山路上行著一老一，兩人都衣著單薄的青色長衫。老的一位滿頭華發，肩上搭了個黑色布袋，身材高挑且消瘦，年紀雖大，但腳步生風似的，踏的幹淨利落，如這色變暗一般勢不可擋。孩約莫十一二歲，由於長衫不合身，他隻得用手束著長衫的裙擺，露出一雙草鞋和黝黑的腳踝左右交替，急促的往前趕，但總也趕不上前麵的老者。
那孩子偶爾絆了一下，噗一下摔倒在地，老者也隻是自顧自的大步往前，頭也沒回。
涼風又起，山猿哀啼和豹貓的叫喚隨陣陣桂花香氣襲過，彼時彼景，好不詭異。
孩伏在地上盯著老者的背影，一咬牙爬起來跑追上去。
老者這才停下來，身板挺的筆直，回頭瞧了孩一眼。
那孩子一臉淚痕和鼻涕印，滿臉稚氣被汙垢掩蓋，隻剩一對鼓鼓的眼睛，老者看不清他的臉色，這般狀況，實際上任誰也看不清，隻覺得造孽的緊。
白發老者站定，從布袋裏摸出一個竹筒遞給孩，那孩子接過來咕咚咚喝了一大口，才就地坐下。老者負手而立，默默的看著這孩子，欲言又止，隻因他本就是不善言辭的人。
“先生？”那孩子雙手握住裝水的竹筒，“真的有鬼嗎？”
老者沒有立刻回答，俯身拿了孩的竹筒，自己喝了兩口。半晌才：“有假的也有真的。假的在人世間，真的在你心裏。”
孩沉默著，不置可否，他聽不懂這似是而非的話，眼裏透出些失望。老者又道：“孩子，他們都你是鬼，那你是人還是鬼呢？”
他搖了搖頭，雖然依舊沒有話，但老者知道，點撥已然達到效果，不再多。有些的念頭就像泥地裏的一顆種子，你可能分不清它到底是什麼，但它總是會生根發芽，等它根深蒂固的時候，就再也移不動、鏟不平了。
“走吧，趕到家還有一段路哩。要黑了，你要是怕，就跟著我念。”老者把竹筒放回布袋，又開始趕路，隻是這次他的步調變慢了許多，口中朗聲念道：“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那孩子束了長衫，緊緊跟在老者身後，也學著放聲念起來：“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
一老一又行了一個多時辰，已是皓月當空，二人到一處吊腳樓寨子，多數人家早已熄了油燈，隻一戶在門口放了燈籠，老者帶他抵了這戶門前，未及敲門，早有一男一女人迎出來，男的接過老者的布袋，女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婦人，拿來外套給老者披上，叨念著：“這夜路不好趕，守沐正想打著亮來接你。”
男的叫敖守沐，身材碩大，滿臉虯須，是這老者的徒弟。老者退隱多年，若有人慕名來請他，他了解情況安排一下，都是交給徒弟處理，自己已經十多年不出門，以至於這一次出去，妻子徒弟都放不下心，候著他回家。
老者緊了緊外套：“你莫念這些了，幹我這個行當本來就常常走夜路的，這條路我閉著眼睛都能摸回來。快給這娃娃找身幹淨的衣服”罷讓身，二人才見著老者身後的院子裏，還站了一個孩子。
那婦人忙牽著孩子進屋，敖守沐則攙著老者去正廳，爐子的火還生著，旁邊溫著飯菜，男人為老者盛了飯，見那孩子進了後院，才輕聲問道：“先生，這娃娃咋啦？”
老者：“不要傳出去，這是你大毛師叔的兒子。”
“這娃娃是年毛啊？”敖守沐聲念了一句，突然臉色一變，驚道：“年大毛不是幫回龍莊做事麼？怎麼他兒子成這模樣了？莫不是出了事？”
“犯了‘師人煞’，弄得家破人亡。”老者伸手在爐子上烤著，不清是年紀大了還是心裏有事，氣並不是很冷，他的手卻有些發抖，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很鎮定，他又捏起拳頭，然而手背上的青筋早已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