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空穀豫無期(2)(1 / 2)

越國去歲借糧之時,便是趁著夫差大勝齊國,賄賂了伯嚭,加上西施在側,夫差為施恩於人,硬是將姑蘇糧倉的存糧盡數借給越人度災,卻沒想到,這一借,不單單是有借無還,還是用自家百姓的口糧,養出了這些偷襲入侵的白眼狼,不但反戈一擊,還在水中下毒,生生毀了吳國萬千良田。

吳國這些年來崛起之快,本就是因為太湖一帶土地肥沃,風調雨順,黍米稷麥的產量遠高於其他諸侯國,國富方能強兵,唯有民間富足,衣食無憂,才能養得起萬千雄兵。

而如今,兵敗如山倒,不單單是損兵折將,連這一國之本,都被徹底摧毀,就算孫武複生,伍子胥尚在,麵對眼下這個爛攤子,隻怕也無力回天。

孫奕之能想到的,夫差也能想到,他方才清理了吳宮,帶人拿下了矯詔監國的王子地,放出了被王子地下獄的龍淵和湛盧,重掌軍政大權,便收到了前方戰敗的噩耗。

這一次重擊,比太子友之死,王子地奪權,對夫差的打擊更重。

王子地這些年來根本被驕縱得廢了,自以為是,做什麼都是有形無神,夫差根本未將他放在眼中,吳國的世家和公卿貴族,也根本不會聽從他的指揮,故而夫差一旦清醒,出現在宮中,那些以為他昏迷不醒甚至被氣死的宮人侍衛,立刻跪地相迎,根本生不出半點違逆之心。

畢竟,夫差才是吳國真正的君主,是帶領著吳國成為中原諸國中最強者之一的一世豪傑。

無論是宮中侍衛,還是軍中將領,對他的敬畏之心,遠非王子地能及。先前聽從王子地之命,也隻是因為他們誤以為夫差已死,不得已才遵從眼下唯一的繼承者。如今夫差一旦出現,自是從者如雲,王子地連掙紮一下的機會都無,就被他身邊之人搶先拿下,送到夫差麵前請功。

隻是夫差還來不及收拾王子地,便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探子衝入宮中,方才稟報了前方敗績,便已昏死過去,單看那人被鮮血染紅的白衣白甲,便可以想象得到,前方的戰況是何等慘烈。

夫差尚未得知那毒水將吳國大半良田已毀的消息,單是聽說隨他回國的三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滅,便險些嘔出血來,一想起當初伍子胥說過的話,想起這些年來,勾踐在他麵前卑躬屈膝,牽馬嚐糞之舉,他的一念之仁,一步之錯,竟會導致今日的慘敗之局。

如今國中已無孫武這等能征善戰之大將,更無伍子胥這等國之柱石,內憂外患之下,就算他奪回了軍政大權,也無可用之兵,能戰之士。

朝中諸臣尚在喋喋不休地爭論是戰是和,夫差卻已滿心疲憊,無力支撐。

伯嚭察言觀色,便上前說道:“眼下形勢,臣以為,當避其鋒芒,求和求存,暫且向越國稱臣休戰,待得大王重整邊軍,再反攻回去,以越國區區小國,甲士不過萬,若非出其不意的偷襲,豈有勝算?”

夫差盯著他看了許久,方才擺了擺手,冷笑一聲,說道:“愛卿說得有理,既然如此,便由愛卿負責談和之事,前去越軍大營麵見勾踐,看你能不能說得動他,退兵休戰。”

伯嚭一怔,有些艱難地說道:“先前姑蘇城為越軍所破,微臣尚有不少事要做,大王不若另選他人……”

“不必了。”夫差眼神一斂,冷冷地說道:“當初勾踐在姑蘇,得愛卿不少照顧,如今愛卿前去,便看看他可否領你這個人情……”

“大王恕罪,微臣當初識人不清,未能看破勾踐狼子野心,以致縱虎歸山,還請大王降罪!”

伯嚭當即跪倒在地,口中雖告罪不已,可心裏卻十分清楚,他自責得越重,夫差越是不會當真拿他開刀,畢竟他隻是說了幾句好話,最後真正放虎歸山之人,還是夫差自己。

夫差何嚐聽不出他話中真意,隻是眼下已到了這個地步,他就算將責任推到伯嚭等人身上,也無濟於事,既不能讓太子友死而複生,亦無法挽回敗局,心灰意冷之餘,幹脆地揮手讓他們退下。

伯嚭見推托不掉這個任務,也隻能硬著頭皮接下,趕緊回去收拾了下這些年來勾踐派人送來的禮物,又加厚了幾成,帶著前去求見勾踐。

當初這些越人在他麵前如何卑躬屈膝地求助,這些情麵,如今就要他還了回去。

吳國眼下的情況,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就算夫差不派他前去求和,他也要想辦法去與勾踐範蠡搭上關係,借著昔日相助之情,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他本就不是吳國人,也根本沒什麼與國同休的節操,見風使舵,識時務者,方為俊傑,這一點,他比伍子胥看得更清楚,才能在這個亂世之中,活得更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