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男人……
雪芊芊偷笑,閑餘的那隻手臂已經繞到他的腰身上抓住衣袍了。她不得不承認,有他在,自己真的是亂中偷閑,即使情勢再緊張,她也能夠放鬆下來!南宮琰啊……
彼時彼端,皇城西南角偏僻的地方,在重兵把守的天牢外,緩緩停下一輛馬車。守衛的頭領一看那黃頂紅纓,心裏已經了然,忙幾步上前跪倒,手中的兵器垂下以示敬意,朗聲道:“奴才恭迎殿下1
馬車前前後後都圍繞著重兵,皇子府的侍衛軍統一的服飾代表著皇權的森嚴與尊貴。沒有人出聲口令,所有的侍衛軍統一步伐、動作,十分迅速有力地齊整旋身,一張張年輕的臉上洋溢著與年歲不相宜的冷肅。
坐在馬車裏的人淡淡出聲問道:“舒丞相府上的二公子恒月在這裏可好?”
正匆忙從裏頭趕過來的獄官正好聽到這問話,撲通一聲跪倒在馬車前,氣喘籲籲地回答道:“回殿下,舒恒月一切安好!”自打那舒恒月被關進天牢裏,他這沒見過世麵的獄官也開了眼界,見到了驃騎將軍尹恒、舒家大公子舒牧天,眼下,他就要一瞻天顏見到他們南齊國唯一的皇子殿下了!
軒轅修博淡淡應了一聲,再沒有開口。
馬車車門被侍衛打開,那黃黑繡龍的車簾微微一漾,如水紋一般輕蕩。從車裏探出的一隻手微微一挑車簾,堪堪露出幾根細玉白皙的手指,貴氣逼人!
獄官輕輕一抬眼,心裏直覺一股懾人的氣勢直逼而來,連忙低頭,動也不敢動。
直到一雙錦麵翹靴靜靜落在他視野範圍,獄官心裏一緊張,撲通一聲磕了個響頭:“殿下萬福!”
周圍短暫的肅靜,隨即那些守衛天牢的侍衛整齊的呼聲響起:“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1一時間隻有額頭觸地的聲音。
“嗬……”
輕聲的笑在這安靜中顯然十分明顯,猶如大冬天裏打赤膊的人,十分不合時宜且突兀。
獄官低垂著雙眼不敢抬頭看,但他分明聽到這聲笑是從站在自己麵前的那人發出來的。大皇子殿下這笑,是什麼意思?獄官正待細想,就見那錦布翹靴微微一動,竟是後退了小半步,隨即一個聲音響起。
“這……”聲音帶著笑意,略微一遲疑,才繼續道:“借了殿下的光,本侯實在是……”
本侯?
獄官一驚,再也顧不得其他一抬眼,順著那翹靴往上看去。赭青帶著拋光的寬大錦袍,上麵繡著團團莫名花瓣,衣襟的寬邊繡著同樣的圖案,不是認知中的那繡龍日月圖。就在他驚訝的目光中,他終於看清站在自己麵前的那人的相貌。
舒眉玉麵,眼眸帶笑且半眯,似乎尋到了樂趣一樣以著淡淡的目光回視自己。這人一身貴氣,麵龐現出幾分親近之感,全然不是傳說中的那自帶幾分傲然冷意的大皇子!這人,是誰?
馬車那邊輕微的響聲,又一個人緩步走出,邊走向這邊邊說道:“侯爺來者是客,我南齊國自當全禮儀之術,侯爺又何須客氣1來人修身傲姿,單單他人站在那裏,就得一方的清冷。金冠上金簪橫插,發絲挽得端端正正,不落一絲。淡漠的眼靜靜一掃跪在這邊的獄官,看不出什麼表情的臉上墨眉斜飛,威懾感四溢。
“參見殿下!”獄官很快反應過來,頭重重磕在地上。他之前拜的那個,應該是北齊國來的那位侯爺,他居然在這樣的場合裏給南齊國失了麵子。這……
心裏正忐忑不安敲著小鼓,在四周一片的請安聲中獄官腦袋抵在地上不敢輕抬。他年紀輕,才調到這邊沒有幾天,沒想到居然就闖下這樣的禍事來!這樣的錯誤,說大了是冒犯皇家威嚴,是要滿門抄斬的!如今……
年輕的獄官不由得身子微顫,心底叫苦:他早就和爹說過,自己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若踏入仕途必將惹火燒身,禍延家族!偏生爹一門心思地逼著他,又送錢到那林太師府上給他買官。原本以為,如他自己所想,買個小小的獄官隨便那個縣衙州縣的都可以,好歹圓了爹的心願又最易安穩,沒想到……
獄官一口銀牙差點就咬碎了。誰想到他那個寶貝爹爹居然一買,給他買了個天牢的獄官,官居正五品!他當時死的心都有了!現在,怕是真的要死了……誰都知道,大皇子殿下威嚴冷厲,嚴格治下……
“起來吧!”軒轅修博麵色不露絲毫心思,淡聲說道。言下之意就是不追究獄官的烏龍過失了!
“謝殿下1
整齊劃一的聲音響起,震得夏卿淩微微一哂,手已經先他腦子半步搭上自己的鬢角了。他淺笑著移眼看向麵前跪著的那位獄官,隱隱綽綽隻見個模糊的臉形,似乎還沒有長開的模樣。眼一錯,落在他身上穿著的官袍上。背心處繡著青天白雲,白鶴居中,居然是個正五品的獄官,統管這天牢一處!
夏卿淩笑得更開,雙眼微微一睜,旋即合上。笑聲輕輕淺淺流淌出來,抬眼看向一邊的軒轅修博,笑道:“殿下,南齊國人傑地靈,果真如此!”
軒轅修博淡漠一眼從那跪著的人身上掃過,虛應了一句,道:“侯爺,請1雙眼有禮地看著夏卿淩,目光不曾移開半點,徑自吩咐道:“帶路,我與侯爺來看望舒家恒月!”
“是,微臣領命1獄官忙站起身來,頭也不敢抬,後退一步開路。心裏卻為了夏卿淩方才的那一句“人傑地靈”耿耿於懷,這個北齊國的侯爺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他現在,若是當眾逃跑,會不會被這一幹侍衛軍從背後射成滿身窟窿?年輕的獄官暗自咬牙,決心今日回家定要想出法子辭了這官。他早就說過,官場如戰場……
舒恒月被傳喚的時候,他正閉目坐在床榻之上,心裏兜兜轉轉想著事情。聽聞到有人喚他的名字,他不慌不忙一睜眼看過去,監牢之外,那張年輕的臉帶著焦急卻又勉強要壓下來。到最後,年輕獄官那沒長開的臉看起來硬是扭曲了幾分。
“舒家恒月,大皇子殿下與北齊國清逸侯爺來看你,請出來!”獄官接過下屬遞過來的鑰匙打開房門,恭恭敬敬地擺了個姿勢,等著舒恒月走出來。他人雖然不聰明,但是好歹也知道一條最基本的保命原則--不得罪人!世間有太多人會是自己想不到的厲害,無論是憑借實力還是身份地位,客客氣氣的總不會有錯的!
果然,舒恒月靜默地看了他一眼,合作地下床了。當他站起身時,目光卻是淡淡看了一眼床腳邊上放著的那個精製茶壺以及茶杯。這一套用具是第一日他被關進天牢的時候,一個獄卒親自送過來的。青花描金線嵌銀絲的茶具,不是一般的富貴人家能用得起的。他想了想,自認爹娘或者大哥還沒有心思給他送這個來,一時就不知這東西到底是承了誰的情。
舒恒月略微躬身從牢房裏走出來,衝著那年輕的獄官微微一頷首,抬步就要與他錯身而過。步子剛剛邁開,他腳下一頓,背脊急不可及地一僵,腳停在半空中沒有落下。
那獄官滿心準備跟在他後麵走的,不曾料想他突然停下來,整個人冒冒失失地就撞上了他,驚愕地連連道歉,自己身子卻是一歪,就要摔倒的模樣。幸好一手撐著牢門上,這才免去了摔跟頭的窘迫。
“舒恒月,可是有什麼不舒服的?”獄官眼睛轉得溜溜的,深怕這位貴人有什麼問題。
舒恒月沈吟一秒鍾,旋即抬眼:“沒有。走吧1心裏的謎團卻是解了一個。隻不過……
獄官應聲,幾步搶上前帶路。老實說,這幾日,因為隨時隨地會有一些平日裏見不到的大人物來往天牢,所以他這幾日的差事基本上可以歸納為“行禮、帶路”了!
幸好接下來沒有什麼事故,而是安全地將帶路差事完成。獄官站在門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出聲稟道:“殿下,舒家恒月已經帶到了。”
舒恒月舉步走進房間,衝著正端著茶杯喝茶的軒轅修博行禮:“舒恒月參見大皇子殿下!”隨即微微一側身,看向那邊的夏卿淩道:“侯爺。”
夏卿淩淺笑點頭回應。
軒轅修博輕一抬手,放下手中的茶盞,開口道:“坐吧1然後看向木立在那裏的年輕獄官,淡淡道:“你若有事先行,不用隨我們耗著。”手卻搭在那茶盞邊上輕輕敲著,目光輕落在那茶盞上,似乎想什麼。
獄官秀氣的臉微微一皺,立刻順竿往下爬,稟道:“微臣不擾殿下了,微臣告退!”暗自在心裏又加了一句當官的秘訣:隨同大人物的時候,要有眼力勁!若是他能揣測到殿下的心思,自己尋由頭告退了,這才是官場裏的人精啊!
夏卿淩這才端起茶盞來放在嘴邊聞著清香,這一聞,他眸色一動,嘴角微微翹起,半眯的眼神越發慵懶了。慢騰騰地含了一口茶,獨特的清香盈滿齒間,讓人心脾俱是一震。
軒轅修博指尖落在桌上,觸著那溫熱的茶盞壁沿,微微上挑的眼角,神情自若地看向舒恒月。眼見對方身上仍舊穿著幾日前大婚慶典上的那套錦袍,幾日不見,神色不變絲毫,仍是翩若君子的模樣,心裏湧上淡淡的讚賞,終於開口:“二公子何必拘謹,坐吧1
原來自方才開始,舒恒月一直是立身在那裏,並沒有聽從入座。
舒恒月淡淡拒絕:“恒月有罪,不敢入座。”這兩日,他在牢中回想當日婚典上的一點一滴,更是將所有可能接觸到香料的人都考慮過去,依舊一無所獲。舅舅來天牢看自己那次,寬慰自己,也說說明了陛下的袒護之意。他對自己到底會如何倒是不在意,不過……陛下有意借此事來敲定皇儲,這讓他耐不住性子。陛下他……
軒轅修博也並不勉強他,手指敲在桌上發出一個響聲,他沈默地收回手攏在椅子扶手上,目光流連在那桌麵上的茶盞上,漫不經心開口:“父皇身子既已無恙,二公子又何必如此。此事經由北齊國侯爺與我徹查,定會還你一個公道的。父皇早已嚴明,此事無幹丞相府。隻是……”他慢慢挑眼,看向舒恒月,十分誠懇說道:“還委屈你現在這裏呆上幾天,查明一切,自當速速放你出去的。”
舒恒月淺淺一抬眼,躬身:“有勞殿下關照。恒月有負殿下所托,本該受懲。隻是……”他正眼看向正細細品茶的夏卿淩,略帶歉意開口:“牽連到侯爺,延誤侯爺滯留,恒月的過錯!”
夏卿淩正在心裏輕歎這南齊國實在是不是表麵表現出來的貧弱模樣,猛地被點名,略微抬頭,終於放下手中品了又品的茶,笑道:“舒公子何必客氣,本侯也是真心實意想要在南齊國多做幾天客的。有大皇子殿下的招待,本侯這幾日過得自在逍遙,並無大礙。”
聞言,舒恒月眼角一抽,忙微側著身子低下頭來。若非這樣,他實在會忍不住自己心裏的憤怒,衝上前也不顧那大皇子的顏麵,直接對著這個北齊國的清逸侯爺送上一掌的。好個大言不慚厚顏無恥的侯爺!若非他當日貿貿然的那句話,如何能讓芊芊陷入如此僵局,進退不得?他現在,不禁地開始懷疑起這位北齊國的來使到底來南齊國是何目的了。當初,和那位北齊國的皇帝在小院之爭時,南宮琰就曾嚴明他日定會與南齊國戰場見高低的。如此想來,也許,那南宮琰不管不顧追芊芊來到南齊國,目的根本不是他們原先所想的那般簡單!
他見過太多的人,都在這權勢麵前失了自我。若說,那南宮琰有心利用芊芊為以後的北齊國開戰做準備,也不是不可能……
軒轅修博淡眼一掃,手指輕輕敲在扶手上,開口問道:“不知道二公子這些日子可有想起當初在婚宴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這也是今日他來這裏的目的。這個案子遲早要給出答案的,據他所知,那北齊國的官員還沒有來過天牢詢問過。在他們來之前,他要先一步掌握舒恒月的供詞與訊問。不過……他眼角微揚,雖沒有看向一邊坐著的人,但也將對方品茶的模樣看了個大概。不過這清逸侯,真的可信嗎?
舒恒月麵色一整,開口時的語氣儼然變得嚴肅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是否會被相信,但……“回殿下,恒月自負責婚宴之事起,步步小心。當日,殿下曾嚴明注意安全時,恒月就已經將婚宴當日所用之物親自檢查過去。那香料,也是經過細查並無危險才存放的。恒月細想過,當日香料莫名被水弄濕,如今想來卻有幾分蹊蹺。”
“哦?”軒轅修博語氣淡淡,細問道:“如何蹊蹺?”
舒恒月實話實說:“當日莫名香料進水,迫使恒月不得不從其他地方找尋香料。又得知香料是殿下親自選好的北齊國特有香料,珍貴不可得,才讓恒月想起皇子府中北齊國來使送上的賀禮或許有這味。下毒之人分明是想毒害陛下,並且將殿下與北齊國來使一起安上毒害的罪名!”
“大膽1
軒轅修博猛地用手抓緊扶手,怒斥出聲,麵色已經是少見的冰冷,將麵前站著的舒恒月從頭看到腳,最後停留在他的眼睛上,斥道:“你是說我派人下毒毒害父皇?”
夏卿淩輕輕闔著的眼微微張開,隔著茶盞冒出的水霧看向軒轅修博,又轉過來看著舒恒月,不作聲。倒是有趣,沒料想這個舒丞相教了個膽大的好兒子啊!嘖嘖,若是他們北齊國也有這等膽大之人,那……
怕是那安定王會十分高興,一舉收到麾下,直接送往禦史令坐第一把交椅了吧!老實說,當年錢小將軍的父親錢禦史真真是個膽大之人哪!如今的禦史大夫卻遜色幾分!
舒恒月不畏不懼,目光直直迎上坐在上位的軒轅修博的眼,動作卻不停滯一分,跪下,緩聲道:“殿下息怒!恒月不敢!殿下對陛下一片孝心,天可昭見!隻是恒月揣度下毒之人的目的,才有此一說,並非恒月之意!”
他說得平靜,似乎在談論的並非是什麼驚天的大事,而隻是討論著家中晚飯添置什麼菜色一樣。他這番模樣,說的話又是一分不露,讓軒轅修博縱是心裏大怒也發作不得,隻是冷冷一哼,冷笑道:“二公子好厲害的推斷1
方才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呼吸一滯,一直放在心裏的那個罪惡似乎又一次決口,讓他避無可避,隻能怒斥出聲,用以偽裝自己的不平靜。這件事情,主意雖然是那蕭慕灃所出,但細節之處卻是他親自安排的。就連那一杯酒,也是他親自敬過去的!
他的後悔、內疚,源源不斷地湧現,卻找不到一個可以得到救贖的方法。就連他的父皇,也將他看做是一個孝順十分的皇兒,如此……
舒恒月會有此大膽的話語,倒是讓他吃驚幾分。不過,也並不奇怪。此次設的局十分過火,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為了丞相府和北齊國來使設下的,以舒恒月的聰明,又怎麼可能會鎖定不了敵人呢!隻是……舒恒月此舉,是想要和自己正式對上嗎?
“那二公子倒是再說說,你料想中會是誰這麼狠毒,意圖陷害侯爺與我?”軒轅修博站起身來,走到舒恒月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舒恒月一時靜默,並沒有回答。隻是低垂著眼看著地上,不出半點聲響。
“怎麼?”軒轅修博訝然,繼續道:“有什麼不能說的?可是二公子已經猜想到是誰了?”
舒恒月沈吟半會兒,才輕言出聲:“恒月並無證據,隻是照理推斷,怕無端冒犯了殿下!”
軒轅修博輕斂袖口,不甚在意地轉過身子去,出聲許諾道:“你隻管說,此處隻有侯爺與我,任何話都無妨。至於,冒犯我……隻要不是說是我有心毒害父皇就好1說到最後,已然是語帶諷刺了。
“殿下恕罪。恒月想來,如今天下三分,我國與北齊國、西陵國各據一方,三國之間雖暫時平穩相處,但難保其中一方突發野心,意欲侵占他國。此次下毒案件,選在殿下大婚之時,又將毒下在北齊國送來的賀禮之上。賀禮在殿下府中存放幾日,再經由我之手進入到婚宴之上。下毒之人,分明是想將罪責推向北齊國。”舒恒月靜靜分析道。
“說下去1軒轅修博沒有什麼表情地聽著,開口道。
“若我國與北齊國真的因此而結仇,妄動兵馬,屆時兩國皆傷。放眼天下,到那時,卻是……”
“卻是西陵國得利1一道聲音不急不緩地插了進來。
舒恒月話語一頓,沒有再說下去,卻是靜靜一點頭。而軒轅修博也循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劍眉微攏,開口道:“怎麼,侯爺也是這般想的?”
夏卿淩手中的茶盞輕放,悠然起身,笑道:“常理推斷,不就是這樣嗎?誰最有好處,誰就最有可能是那個做下案子的人。”目光不著痕跡地在那已然空了的茶盞上輕輕一晃,心裏兀自覺得不枉此行。這等的精品茶葉居然會出現在這天牢之中,真是讓人又驚訝又好笑。
如此不搭價的狀態,讓人不禁佩服那有心在這天牢裏擺闊的人!嘖嘖,這南齊國正五品的天牢獄官是如此年輕之人已經讓人驚訝了,沒想到,這天牢裏還有更讓人驚訝的!
“西陵國……”軒轅修博低低說了一句,徑自陷入沈思,似在思量到底是否真有這個可能。
這邊,夏卿淩卻站起身來,走到舒恒月麵前站定,雙眸半闔,笑道:“舒公子,上次本侯掉在那家鋪子的東西,據那掌櫃說,是被你拾到了。不知道是否真的在你手中?”
舒恒月心裏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一開口,卻是推卻:“不知道侯爺掉的是什麼東西?恒月雖然曆來記性不好,但卻實在想不起曾撿過侯爺的什麼東西。”
那邊軒轅修博也被他們的話吸引過來,問道:“侯爺掉了什麼東西?可要我幫忙找尋?”這清逸侯自來到這裏,就不曾見他和哪個人主動搭話過,沒想到找上舒恒月說話,居然是為了找東西。難不成,他今日說的要隨自己來天牢走走,真的是為了這等原因?
夏卿淩眉眼微彎,笑道:“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不過,卻是先父遺物,托與我照看的。先前不慎弄丟,去尋,卻聽掌櫃說被丞相家的二公子拾到。想來,南齊國的丞相也就一位吧!”
軒轅修博看向舒恒月。會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讓這舒恒月都厚顏拾而不還?
舒恒月卻是不將軒轅修博略帶興味的目光放在心上,兀自否認,言之鑿鑿:“侯爺定是找錯人了!恒月並非那等貪人之物的人,若是真是恒月拾到,定會奉還!”
夏卿淩眉骨微動,長歎一口氣,麵色已然帶著幾分落寞。不過很快就被他收了起來,單手撫上自己的額,呼吸微重:“也罷!再找找吧!殿下,本侯身子有些不適,可否……”
軒轅修博忙應道:“既如此,侯爺就與我先回皇子府吧1再看向舒恒月,淡聲道:“二公子,如此也隻能再委屈你幾天了1
舒恒月靜默一叩首,低聲應了一句。
兩個大人物一走出天牢,跟在他們身後的年輕獄官已是將低垂著的那張臉快要低到地上去了。難為啊難為,這等天牢的獄官,可是普通的人能擔得起的?他那老爹隻知道就算自己兒子做獄官也要做最大的獄官,哪裏知曉這個正五品哪裏是那麼好做的,隨隨便便一不小心冒犯了個誰,就會招來殺身之禍啊!例如他今天……
縱使他小心翼翼跟在後頭恭送他們出了天牢,一路向那邊的馬車走過去,明明眼見那馬車的車簾上描繡的圖案都已經看清楚了,就等著那兩雙尊貴的靴子利落地上了馬車。偏生,其中的那一雙腳步一頓,聲音響起,卻猶如晴天裏響起了一個霹靂,讓那獄官心裏咯噔一下,被嚇了一跳。
夏卿淩實在是越想越覺得有趣,那舒丞相家的二公子明明看起來是個極容易說話的君子,沒想到倒有這等強留著別人的東西不還還偏生自覺有理的氣魄。他夏家家訓,曆來遵循一個“忍”字,隻是……
這麼些時日,他也逐漸從危機重重的家族陰影中脫離出來,恍然覺得肩頭的家族重擔也輕了不少,所以從前的那些性子倒有些蠢蠢欲動!再來,想來在這南齊國裏得罪一兩個人應該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如此一想,夏卿淩心裏一舒,腳步停下,笑道:“此行真是不虛!”
“哦?”軒轅修博挑眉看向他。麵前這個人表現得虛虛實實,讓人難辨真假。自那次他與自己說了那句話之後,一時間自己對他的懷疑更勝!這次,他又要說什麼?
而跟在他們身後清清楚楚將那一句“此行真是不虛”聽在耳裏的獄官卻是直覺脊背一涼,下意識感覺接下來這位北齊國侯爺說的話可能自己極其不喜歡、十分不喜歡!不過,他現在的狀況,真是走也不能走!
夏卿淩轉向軒轅修博,唇瓣微微一動,似要說些什麼,卻又停下,隻是邊搖頭邊笑道:“罷了罷了,本侯一時感慨,說出來實在……恐怕被殿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