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岑汐一直心不在焉。
她想起那時候的沈季言和梁肅,是上下級又是兄弟,關係很融洽。
梁肅在單親家庭長大。
他學習成績優異,是那年他們省的理科狀元,順利考入海城大學的金融係。畢業之後,他遇到了正在創業的沈季言,兩人一拍即合。
梁肅幾乎是沈季言的左右手。
後來,沈季言把南方地區的生意全部交給他處理,他實在忙不開,沈季言又聘用了楊紹。
可就是這樣一個一起創業的夥伴,背叛了沈季言。
梁肅私自挪用公款去搞投資,虧了之後向沈季言求情,希望他再給自己一次機會。沈季言拒絕了他,他懷恨在心,便出賣了沈季言公司的核心機密。
最終,公司破產,而梁肅不知所蹤。
其實,關於梁肅出賣公司機密的事。宋岑汐是不知道的。因為沈季言很少跟她說起商場上的那些事,更不會跟她說自己有困難。
她是在流產之後,也是跟沈季言分手之後,最後一次見沈兆峰,經由沈兆峰之口得知的。
就是沈兆峰幫梁肅填了虧空,還叫他出賣沈季言,並且害死他們的孩子的。
她心疼沈季言,怕他受不住這些打擊。
可沈兆峰告訴她事實的目的,就是為了警告她:\"既然已經用這個孩子讓季言對你斷了念想,你就不要再做其他的無用功。否則下一次,我不能保證誰又會因你而死。\"
每每回憶起這些,宋岑汐都會覺得很冷。
那段日子是她這一生最灰暗的時刻,甚至比母親的離去還叫她難以承受。
因為那時失去的,是她對生活的全部熱愛。
\"岑汐?岑汐!\"
許佳心在她麵前打了個響指,\"你這是怎麼了?我都叫你好半天了。是有什麼心事嗎?\"
她思緒回籠,想說沒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卻又變了。
她把李子恬的事情大概說了說。
許佳心聽後很驚訝,也不免擔心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會遇到怎麼樣的危險。可回歸到宋岑汐身上。她一眼看穿。
\"你這主要是擔心沈季言吧?\"許佳心說,\"他那個妹妹我見過兩次,可是不怎麼討人喜歡。\"
宋岑汐沒否認這話。
她心裏……確實害怕沈季言會因為梁肅衝動。
許佳心見她又不言語了,反倒是笑了:\"從某種程度上看,你和沈季言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有事都不愛放到明麵上說。就你不見的這段時間,你知道他急成什麼樣子了嗎?\"
宋岑汐不太想去琢磨這些,她說:\"他和江瑾安是假的,兩人沒關係,也沒打算結婚。\"
\"啊?\"
這下可把許佳心給驚到了。
但很快,她也意識到這事不對:既然沒有女人,為什麼不一開始說清楚?
\"所以啊。\"宋岑汐苦笑,\"我搞不懂他對我到底是什麼?說是愛,可是他的心太狠了。說不愛,我又……\"
許佳心拍拍她的手,安慰:\"先別想這麼多。你這身體還沒康複呢。\"
宋岑汐歎了口氣,點頭。
……
夜幕降臨,街上的燈格外明亮。
許佳心陪宋岑汐吃完飯。正準備離開,宋岑汐的手機忽然響了。
她接通之後,裏麵沒有聲音。
\"喂?您好。\"
沒有回應。
\"喂?\"
\"是不是騷擾電話啊?\"
宋岑汐也這麼覺得,正要掛斷,聽筒裏傳來一聲口齒不清的\"小汐\"。
沈季言和霍宗同時下車。
他們身處郊區,眼前是一片亟待拆遷的平房,三三兩兩的釘子戶還在裏麵駐紮,其他的住戶早就搬走。
這裏的有套房是向琬父母的。
霍宗吸了口煙,說:\"不好辦。\"
是不好辦。
這裏的房子全都擠在一起,小道縱橫交錯。再加上現在天黑了,視線受阻,路況不清……要想靠著兄弟們突擊包圍,怕是很難成功。
沈季言望著這茫茫夜色,低聲道:\"我親自過去。\"
霍宗一愣。
\"我得見一見梁肅。\"他勾唇一笑,\"好久沒見了,真是懷念啊。\"
霍宗心覺不妙:\"什麼梁肅?你是說梁肅也在裏麵?他跟這個事也有關係?\"
\"嗯。\"沈季言把煙頭扔在地上踩滅,\"他殺了我和汐汐的孩子。\"
霍宗震驚!
可在此之餘,他又感到強烈的不安:沈季言不會讓梁肅活著出來!
\"季言,不管過去怎麼回事,你都不能衝動!\"他說,\"如果真是這個孫子害了你的孩子,拖出來關在我那兒,你想怎麼折騰隨便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沈季言自然是明白。
可那是他的孩子,是她送給他的禮物。
除了用一命換一命這個法子,他想不出來怎麼給她一個交代,更想不出來怎麼能給他們的孩子一個交代。
霍宗見沈季言不為所動,心焦不已。
這時,他的手機震動起來。
看到來電顯,他果斷避到一旁接通。
梁肅進屋,看到就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李子恬。
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他把腳架在茶幾上,不耐道:\"你幹什麼給她弄哭?煩死了。把她的嘴堵上。\"
向琬本來臉色陰鬱,這又笑了笑。
她走過去坐在梁肅身邊,纖白的玉手摸著梁肅的大腿,嬌媚道:\"我這不也是閑著無聊就和她聊聊天嘛。誰知道她怎麼沒趣,就知道哭。\"
梁肅順勢在向琬身上揉了一把,笑道:\"她除了蠢、煩人,還能有什麼特長?\"
向琬捂嘴笑起來,李子恬看在眼裏,一顆心好似在砧板上滾。
\"你們這對狗男女!\"她喊道,\"我哥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我哥會把你們碎屍萬段!\"
一提\"哥\"字,梁肅的臉色頓時不好。
向琬沒察覺,仍舊在笑:\"還叫哥呢?你的臉皮真不是一般厚。你那麼侮辱他心愛的女人,還是害死他孩子的最主要幫凶,你覺得他會來救你嗎?\"
聞言,李子恬臉色煞白。
她哆嗦起來,不住的搖頭道:\"不會的!我哥不會拋棄我的……你個賤人!你有什麼資格說我?我哥愛的是宋岑汐,你做什麼他都不會正眼看你的!\"
這話又觸怒了向琬。
她起身過去,照著李子恬的臉上狂扇了好幾巴掌,打的她耳鳴頭暈,眼冒金星。
\"怎麼不說了啊?\"向琬捏著她的下巴,\"你這張嘴真是厲害,什麼話都敢說得出口。我現在就給你封上!\"說著。她拿起膠帶繞著李子恬的頭纏了好幾圈。
纏完了,繼續打。
李子恬被打出了鼻血,她說不了話,隻能痛苦的哼哼。
梁肅聽著這個聲音也覺得很煩,於是上前攔住向琬:\"橫豎是個死,我回頭給她個痛快就是。\"
向琬微微一怔:\"誰說讓她死了?她就是魚餌,目的是釣來宋岑汐。我要的,也是宋岑汐死。至於她活不活,我無所謂。\"
果然是這樣。
梁肅早就猜到向琬不會和他一條心。
她要的是沈季言失去宋岑汐,轉而投向她的懷抱;而他要的,是沈季言跪在他腳下,死在他手裏。
\"梁肅,咱們可是一條船上的啊。\"向琬的手攀上他的肩膀,\"按照我們的原計劃,等宋岑汐來。\"
他挑眉:\"要是人家不來呢?\"
\"不會的。\"向琬笑了笑,\"這個蠢貨要是死了,她還怎麼和沈季言在一起?會來的。\"
他又問:\"那沈季言呢?他要是也來了,你要躲起來嗎?\"
這是自然。
向琬還要繼續扮演她的乖乖女。
等到宋岑汐一死。她靠著和她相似的眉眼,不信沈季言不對她動心。
\"好啦。\"向琬撒撒嬌,\"肚子餓嗎?我去給你下碗麵。\"她笑著轉身離開。
然而,那虛偽做作的笑容都沒被她收回去,她便感到手腕那裏傳來的扭痛。
梁肅不費吹灰之力的鉗製住她,輕笑道:\"你還不會覺得你陪我睡了幾次,我就會聽你的話吧?你還不夠這個份兒!\"
向琬根本無法反抗,被梁肅五花大綁封住嘴放在了李子恬的身邊。
李子恬剛剛被打的已經沒什麼力氣了,但看到向琬的靠近。還是忍不住嫌棄的往旁邊挪了挪。
向琬瞪著眼睛,一直衝梁肅哼哼,梁肅聳肩:\"你還是老實呆著吧。\"
話音一落,敲門聲忽然傳來。
三人均是一愣。
宋岑汐在許佳心的陪同下也來到郊區這裏。
隻看到霍宗時,她心下一緊。
\"季言執意要親自過去一趟。\"霍宗說,\"我讓兄弟隔一段距離跟著,真有什麼事也能控製住。可世事無絕對。\"
宋岑汐點頭:\"霍先生,麻煩帶我過去吧。剩下的事情拜托您。\"
許佳心不放心,卻也無法阻攔。
宋岑汐在四個人的護送下,進去平房區。
時隔四年。
昔日的兄弟、合作夥伴,再次見麵。
沈季言幾乎已經忘了這個不入流的背叛者,而梁肅一直在搜集沈季言的各種消息,倒像是日日都能見到他。
梁肅把綁在椅子上的李子恬和向琬拉出來放在小廳裏。
這平房的布局基本都是這樣,進了大門有個小小的院兒,正對著房子的客廳。
李子恬一看見沈季言,便激動的又晃身子又跺腳。
向琬見此情景,決定再賭一次!
她也可憐兮兮的哭著衝沈季言表示\"快來救我\"的信號,就好像自己也是個受害人。
沈季言站在門口,掃了眼李子恬就不再看她了。
至於向琬……
他冷聲道:\"真不愧是要進軍娛樂圈,演技一流。\"
向琬不寒而栗,不敢聽他下麵的話,可他還是說:\"你和梁肅的關係,我已經調查清楚。向琬,我小瞧你了。\"
向琬瞳孔顫了顫,整個人蔫在椅子上。
這時,梁肅說話了。
\"沈總,你這就是不懂得憐香惜玉了。\"他笑道,\"人家小姑娘對你癡心一片,十幾歲見了你,就死心塌地了。\"
沈季言拿出一根煙叼在嘴裏,點上吸了一口後,漫不經心道:\"她的心很值錢?\"
梁肅先是一愣,隨後便大笑起來。
四年了,有些人還是和以前一樣:隻講價值,不顧情義。
\"這麼久沒見,你真是混的越來越好。而我呢?一直東躲西藏的怕你報複,居無定所,可憐極了。\"
沈季言不以為意,也懶得多費口舌,看門見山:\"我孩子的命,你得償了。\"
梁肅故意拉長聲音\"哦\"了一聲,然後說:\"這事說到底怨不上我啊。你聽我給你分析分析。\"
\"首先呢,是你爸找上的我。他跟我說了,隻要我幫他做成這件事,他再給我追加一千萬作為我日後東山再起的資本。你也知道的,我當時很窮。雖然賣了你公司的機密,你爸爸已經犒勞過我,可我沒錢過以後的日子。其次,你爸還說了,我要是不做這個事,他就找人動我媽。我最孝順我媽,不可能讓她出事。綜上,你孩子的死全是拜你親爸爸所賜。\"
說完,梁肅自豪的笑笑。
就好像他用最簡單的方式做對了一道很難的數學題。現在需要接受表揚一樣。
可沈季言無疑被這話戳到了最痛處。
這幾晚,他不停的想他和宋岑汐之間的橫溝裏最難跨越的會不會其實是沈兆峰?
他的親生父親殺死了他的親骨肉……
宋岑汐大概不是不能原諒他,而是不能原諒他是殺子仇人的兒子!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和她就永遠都不能……
不行,他不能這麼想。
一旦這麼想了,那他和她真就再也沒有可能了。
沈季言壓下那口將將奔湧的怨氣,從大衣口袋裏掏出帶著消音器的手槍,對準梁肅。
梁肅絲毫不驚訝他會這麼做。
相反,他摩挲著褲子口袋裏的按鈕。有幾分得意道:\"你這就惱羞成怒了?我還沒更深入幫你分析呢。\"
\"當年,你要是肯幫我,我也不會被你父親拿去利用。更不會在被債主的追擊下,害得我媽突發腦梗,沒撐到那年過年就走了……\"提到母親,他明顯表情沉重,\"所以說,你遭受的一切,包括公司破產、孩子被害,通通是你造成的。\"
沈季言握著搶柄的手發顫,他又要跌到那個無解的漩渦裏。
可就在他想要一槍打出去了結這一切時,一隻微涼的手包裹住了他的手。
\"梁先生巧舌如簧,不去當主持人可惜了。\"
宋岑汐握住沈季言的那隻手,用力按下去,然後站到他的身前,\"你和沈總有私人恩怨,那是你們的事,我不好多嘴。可我孩子的死確實有你一部分的原因,我來找你算賬,不過分吧?\"
\"汐汐……\"
她側頭:\"把槍收起來。\"
\"我……\"
\"你想我一輩子不原諒你,你就盡管還拿著。\"
沈季言不敢反駁,趕緊把槍放回原處。
\"宋小姐真是魅力無邊。\"梁肅摩挲按鈕的手頻率漸高,\"能讓沈總這麼服服帖帖的,隻有你一人。不知道如果我讓你們死同寢的話,你們會不會感激我?\"
沈季言一怔,上前護住宋岑汐,可宋岑汐並沒有害怕。
她從大衣口袋裏掏出來一個小盒子,悠悠道:\"眼熟嗎?\"
對方愣住。
\"你哪裏得到的?\"他激動的向前邁了兩步,\"給我!把我媽的東西給我!\"
宋岑汐不慌不忙的把盒子又放回口袋裏,繼續說:\"以前,沈總對你母親多有關照,逢年過節必去看望,我跟著去過幾次。阿姨人很好,跟我聊了不少。至於這盒子怎麼到的我手上,你不想聽聽你媽媽當時跟我怎麼說的嗎?想要這個盒子,就出來拿。\"
梁肅被這個盒子弄慌了。
可這個小廳就像是他的保護神。一旦出去,他一沒有兩個人質傍身,二回暴露在外,實在太不安全。
他在原地猶豫不前。
\"好吧。雖然喊著有些累,但這麼和你說說也行。\"宋岑汐悄悄捏了捏沈季言的手,\"那時候,你跟著沈總雖然算是成功人士,但阿姨卻已經看出你的浮躁。她跟我說,你跟著她從小受了很多苦,能有現在成績不容易。她十分感謝沈總對你的賞識和提拔,希望你永遠為沈總鞍前馬後,本本分分做人,不能忘恩負義。\"
梁肅不信,喊道:\"我媽她……她活的那麼苦,最希望的是我掙好多好多錢讓她過好日子!什麼本分做人?不可能!本分哪裏掙得來錢?\"
宋岑汐笑了笑,再次從口袋裏掏出來那個盒子,\"我有沒有騙你,你把盒子裏的東西拿去看看就知道。\"
梁肅還是猶豫不決。
而沈季言已經明白宋岑汐的所作所為無非就是為了把人從裏麵引出來。
他自是要配合。
\"梁肅,你說我不顧情義,不肯救你。可你有沒有想過我為什麼不出那筆錢?那筆錢對我而言並不是很大的數字。我可以救你,但是是你的母親找到我,請求我不要毀了你。\"
--人如果犯了錯不付出一些代價,那他早晚會犯更大的錯。
梁肅驀地想起母親對他說過的這句話,不覺有幾分恍惚。
宋岑汐仍舊舉著那個盒子,從她的角度,她可以隱隱看到狙擊手伏在房頂上的輪廓。
隻要梁肅出來,他們就可以……
哐當!
梁肅忽然扯掉李子恬的椅子。挾持著她從廳裏出來。
這個人實在是太精明!
宋岑汐和沈季言都不知道狙擊手在這樣的情況下,成功率能有幾成?他們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把盒子拿過來。\"梁肅站在距離大門不到三米的位置,\"不然我先讓她見閻王。\"
沈季言拿過宋岑汐手裏的盒子就要過去,梁肅又後退著喊道:\"讓她來!\"
\"你!\"
宋岑汐拉住沈季言,把盒子重新拿回手中,朝著對麵二人走去。
李子恬眼裏全是眼淚,幾乎不看和宋岑汐對視。
而宋岑汐壓根也不在意她對自己是否有悔意,她來這一趟,是給過去的一切做個了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