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如玉,高懸於墨染的夜。今晚的夜分外幹淨——天地之間萬物皆寂然,唯見銀輝傾瀉,濤濤大河般落入人間。
皓月之下有一小島。小島懸浮在天地間,仿佛玉石堆砌般潔白通透,隱約間,甚至看得見一道道貫穿整個島身,纏繞交錯的紋路。
島上正中心的位置有一顆擎天的巨樹,樹幹猶如無數條黑色巨蟒相互糾纏而成,巨大無比。而成放射狀生長的樹冠上卻沒有一片葉子,是的一片都沒有。所有的枝丫,不論細小或粗壯,都如同刮了皮肉的骨骼般嶙峋。而這些沒有生葉的樹枝卻機緣巧合地形成了一雙巨手,將那普照天地的皓月穩穩拖住。
小島之下。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黑暗,一丁點光線都沒有。小廣場是站滿了人,可即便人就在眼前,甚至可以感覺到對方的呼吸,但就是一點模糊的影子也看不見。
實在太黑了,六七月的夜晚,夜風吹著本該涼爽舒服,但在極度的黑暗中,這徐徐夜風卻讓人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譚雯雯胡亂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冷汗,心裏默念著:他在呢,他在呢……怕黑是人類的天性,更何況是女孩子?平時那大過天的膽子,此時竟一點用處都沒有。“該死!”為了給自己壯膽,也是氣自己不爭氣,譚雯雯習慣性地咒罵,並且用腳胡亂地踢了一下。
“找死啊!”譚雯雯感覺到踢到人的同時,比她強勢百倍的罵聲也響起來。
“不好意思。”一雙有力的手把她往後一拉,把那駭人的氣勢完全阻擋下來。“小地方來的不懂規矩,見諒。”低沉的聲音,語氣謙和,再次道歉。
對麵的聲音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哼了一聲,也沒再為難。
這烏漆墨黑的彼此都摸不準對方的來路,且萬一鬧大驚動了八大上家,兩方都討不到好,若是再治個擾亂盛典,褻瀆神明的罪,那可是要滅族的,八大上家可是有明言:“七十二下家確實多了點。”誰都不想成為八大上家新決策的試用點。
譚雯雯長出一口氣,靠著那堅實的臂膀,心頓時安寧下來,那一刻她覺得,即使永遠見不到光明,隻要一直握著那雙手,她就毫無畏懼。
可臂膀的主人卻不願意她依偎,那人一走,唐驍立刻就甩開了譚雯雯。
黑暗有時候也是個好東西,因為黑暗,此刻她終於瞧不見他眼中的厭惡,她終於可是順理成章地說他隻是害羞了。
“唐驍,我害怕。”譚雯雯伸出手,夜風肆意穿過空落落的指縫,她不敢去抓,雖然知道隻有幾厘米的距離,可萬一抓錯了呢?她心裏還是有一絲希望,他隻要稍微動動手,隻要一下下……
“你就不應該來。”唐驍淡淡地說,“原本也是沒有資格的。”他又補了一句。
“我是家屬嘛。”她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輕鬆一點。現在她不害怕了,甚至還十分喜歡——黑暗真是個好東西,無論什麼,都可以淹沒。
廣場旁邊是一座六邊形的三層小樓,頂部是尖的,遠遠看上去像一根筆尖朝上的大鉛筆。鉛筆上爬滿了花藤,花藤上星星點點開著淡紫色的小花,現在並不是開得最好的時候,有一年春天,那大朵大朵的淡粉色藤本薔薇朵一朵接著一朵,一朵挨著一朵地,成片地開,開成了一張毯子,把大鉛筆圍了一圈兒,一兩公裏外都能聞到花香。
大鉛筆裏亮著暖黃色燈光,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顯得格外溫暖。
顯然了,這是個女孩住的房子,暖色調的圓形房間,準確地說是半圓形,那個陽台占了半個圓,看上去比房間還要大。
陽台挨著是一張白色的圓形大床,罩著墜地的月黃色色紗帳,床上放著各種毛絨玩具,大的有一人高的毛熊,小的有跟真兔子大小的毛絨兔子,加起來,起碼占了一半的地方。床旁邊就是梳妝台了,這時小女孩正縮在梳妝台前的椅子上,一個身材修長的女人正給她梳頭發。
“媽媽,你快一點,哥哥要來不及了。”小女孩輕聲提醒。這真就是小女孩,坐在椅子上腳都不沾地,而且椅子空出來的地方感覺可以再坐一個人。
“你哥都不急你急什麼?”媽媽給女兒整理頭發的動作依舊是慢條斯理。
“啊?你們叫我啊?”在對麵沙發上玩遊戲的哥哥茫然地抬起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