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問我,我到底叫什麼,我忘了。我隻知道在那場毫無終結的周而複始的死亡開始前,有人叫我岩心。他讓我等他,說他會娶我。很幸運的,我等到了他。可我忘了,我已經活了好幾世,嚴格來說是三百多年,我不會死亦不會老,可他會。
我從來沒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我的身上,我以為我的一生隻會在男耕女織的生活中渡過,最終化作一抔黃土,順便滋養一下哺育我們的大地。可命運就常常會捉弄無辜之人,我這抔黃土就是久久無法化作塵埃,當然用現在的生物學來解釋,就是我無法參與食物鏈的最後一關,被微生物分解,從此開始新的一輪輪回。
起初我知道自己可以不死,不,其實我已經死了,一個沒有心跳,沒有呼吸,沒有體溫,但卻還能走能跳的。。。屍體?我不想這樣形容我自己,太過詭異與恐怖。所以我通常用靈魂寄居者的身份自稱,這樣還能顯得我神秘一點。
起初得知我已經無法再次死亡的時候,我除了不知所措,還夾雜著一絲興奮,畢竟別人追求一生的長生不老之術,我就像踩到狗屎般,輕而易舉的得到了。可後來,我便再也開心不起來。
因為沒有人能理解,我的孤獨,隻要我死了,可以再次複活,但是周圍所有的人卻再也認不出我,而我隻會成為他們回憶的一部分。我執著過,我想與這天、這命運鬥爭,雖然我一直被命運擺弄,可我不願服它,可我的執著,換來的是他的死亡。而最可悲的,我連最起碼的殉情也無法做到。
前陣子,我看了仙劍三,女媧傳人紫萱讓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樣的執著,一樣的不肯放棄,可我與她終究還是不同,他們可以同天鬥,可以義無反顧的從懸崖跳下出,同生共死,可我要是跳下去,頂多把這具身子摔個稀爛,躺上個幾天又毫發無損。紫萱可以選擇換心,讓自己永遠不老,一直陪著徐長卿,可我不用換就可以不老,可他會老,而我無法為他換心。他們也可以選擇喝下忘情水將彼此遺忘,可我卻背負著兩人的回憶,苦苦掙紮。
其實我也可以不要這些回憶,隻要我死的夠多。因為隻要我死一次,就會消失了一段時間的記憶。所以隻要我不斷自殺,重生,自殺。。。我終可以把所有有關他的回憶完全的忘記,可是我怎麼會舍得,活了幾百年我一直沒有學會的兩件事就是放棄與害怕。
放棄,用那句話來說,就是我的字典裏沒有這兩個字。可現在我在考慮是否要把它們添上了。
其實,我有的時候都不明白自己的固執,我的一位戰友說過,別人固執是不撞南牆決不回頭,而我是不撞破決不回頭,然而撞破了也不必回頭了。現在想想他形容的還真是貼切,隻可惜了,故人西去,我再也無法看見他為我急得跳腳的神情。
而害怕。。。我害怕的東西太多了,這時肯定有人會說,你活了幾百年了,什麼沒見過,還有什麼能讓我害怕的。其實就是因為活的太久了,所以才會什麼都害怕,畢竟初生牛犢不怕虎,而我這隻老牛,聞聲驚膽。
我害怕孤獨,我親自埋葬了我的家族,爹娘生了我與大姐,我們家本就後繼無人,而我卻‘有幸’的將所有人一一埋葬,甚至是我的小侄子。我害怕戰爭,聽虎色變。可我卻一直與它有割不斷的聯係,我無法忘記那些風雲色變、血流成河、哭聲哀嚎的日子,每天每天我都夜不能寐,即便睡覺對我來說隻是消磨時間。但隻要我一閉上眼,眼前都是那些絕望的人求我救他們。可我的一雙手隻能救一個再一個,並沒有超人的能力,可以拯救全世界。所以對他們,我滿滿的是愧疚。
我害怕痛,每次死亡時的痛楚,我都不想回憶,有時真的想乞求上天別讓我重生,再死一次真的很痛,可我不願求它,寧願在清晰的痛苦中醒來。當然每次醒來都是一個人,有的時候陪著我的是遍地瘡痍的屍體,而我沒有心跳沒有呼吸,與那片死色融為一體。
當然我現在生活的時代與以前不同了,很和平,很美好,這大大減少了我麵對死亡的機會,可這也導致了我,每二十年就得換一座城市生活,我死的時候,用現在的算法是二十歲,我頂多可以騙騙周圍的人,我保養的好,四十歲的人還像二十歲少女般,可我要是七八十歲的時候還像二十歲,那麼真會把人嚇死,或者被抓去什麼研究機構,發掘人體奧秘了,想想就讓人毛骨悚然。
活了這麼久,我什麼都沒有改變,唯一改變的就是思想。在我生前的時候,我根本無法想象人怎麼可以如此無所不能,現代的科技讓我驚歎不已。可我不是什麼穿越人士,我隨著這個世界在變化,同這個世界一起進步,我見證了它的成長,所以對於這些改變,我還是能欣然接受的。
我孤獨太久了,趁著我還有這些回憶,我想把它們告訴你,可能等我哪天真的死透了,還會傳為一段千古佳話,流芳百世。畢竟很多名人死了以後才成為了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