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自強的個人悲傷 第一章(1)(1 / 1)

河並不寬,石頭遍布。

水在石頭縫裏流,風小時可聽到的的哆哆聲,像是兩人在嘰呱地討論,如少女的清脆,間或似還有笑。山裏的風經常很大,於是更多時,石縫的水哄哄著撞石,倒像兩個男人甕聲甕氣爭執。越朝山裏,路越細窄。兩架山便對臉凝望。山影也輪流倒在對方的身上。

下了幾天雨,木橋垮掉。村長原說馬上就修。眼見雨又要下,村長就又說,等雨停穩再修吧。

塗自強從溪南村回來。過河時,踏著石頭,一步一躍。以前上學,他懶得走橋,也這麼跳。人之本能許多都與動物類同。塗自強每跳石頭都有愉悅之心。

隻有這天,他心神黯然。塗自強捏著采藥給的詩。適才在板栗樹下與她揮手作別時尚且放聲大笑,轉身拆紙展看,卻發了呆。想回頭,卻又忍下了。二十幾裏山路,這詩竟一字一榔頭地敲打他。落在腦袋頂,也落在胸膛,痛得他走走歇歇。還沒到家,所有字便如同石匠鑿刻了兩次。腦袋裏一次,心頭上一次。

不同的路

是給不同的腳走的

不同的腳

走得是不同的人生

從此我們就是

各自路上的行者

不必責怪命運

這隻是我的個人悲傷

采藥落榜了。她情緒低落,不想多話,隻是在這張淡藍紙上寫字,然後交給他。塗誌強想起,這是他在縣城配眼鏡時,特意到文具店買下的一迭藍色信箋。他知采藥喜歡寫點什麼。

從石上一躍上岸,塗自強未及站穩。迎麵過來一頭牛,牛背上坐著四爹爹。四爹爹說,強伢,說是你考取大學了?

塗自強點點頭,說是呀。

四爹爹說,要去漢口?

塗自強說,嗯。不過學校不在漢口,在武昌。

四爹爹便拍著牛背大笑,說好好好,都一樣都一樣。我塗家也出了人才。

四爹爹的手太重,拍得牛不知所措,兩眼露出淒惶。塗自強淡淡笑道,四爹爹,隻是上個大學哩,還不是人才。

四爹爹說,咋不是?村子裏盧家孫家,沒一個大學生吧?村長的兒,也沒考取是不?何況你還不是去襄樊,是去漢口!你四爹爹,還有你爹,你一籮筐的叔伯,哪個去過漢口?你不是給我們塗家爭光又是咋的?

塗自強想想也是。塗家在村裏是小戶,一直受氣,這回也算可以揚眉一次。四爹爹說,強伢,你這口氣爭得好。想當初,你生下來,你爹叫我給你取名字,我就想到兩個字:自強。我們塗家沒有別的,就是靠自家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