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不幸,我被大姐言中,真的倒了黴。2012年,我被查出患有腎衰竭。回想第一次出現腰疼,還是二姐死的那天早上,至今已過二十年。從那時起,它幾乎沒再給我找過麻煩。曾經,我以為那是感應二姐出意外,誰知它這時候突然撂挑子。如果找不到合適的腎源,我怕是活不成了——昂貴的透淅費哪是我們這些普通工薪族負擔得起的呀?
老公一開始便想到了我的那些姊妹,想叫他們出麵捐腎,但被我阻止。我雖然很不舍他和未成年的兒子。但我更不願去打擾、為難我的娘家人。他們一生都災難重重。隻有我,至今一直順風順水。我不願,因為我的緣故,叫他們好不容易舒展的眉頭又糾結起來。
但這時候大姐卻仙女般地出現在我麵前——她要給我捐腎!
我不接受。我說:你好不容易擺脫苦難,本該享福了,何必為我這小討嫌受罪?
大姐眼一瞪:“你要是死了,我這福也就享到頭了。你要是還活著,我就還有享不盡的福!我這一生就愛跟你比!你死了,我和誰比去?沒了可比之人,活著還有什麼勁頭?!你不是總說我沒讀書不能怪你嗎?沒錯!我排行大,按理是不能夠怪你。但我就氣不過你天生比我強!我記得那時你還小——大概是三歲多的時候吧?我已經出了名,就因為那二流子當眾求愛。雖然我心裏惱火他,但也得意從此出了名。這時候隊裏有人說:曉露將來一定比小寒還強!我聽到這話,既氣又緊張。我想你一個三歲大的小眼屎,就能看出將來比我強?我現在在這一帶已經夠強了。你要是比我還強,那不是要做武則天?所以我從此對你格外關心。那小暑我根本不放在眼裏!她天生皮膚黑,我沒必要和她比。但你生來就白——按現在的話,洋娃娃一樣,確實人見人愛。記得有一次,你還差點被路過的叫化子抱走。是爹爹及時發現,才把你搶了回來……
我希望你長得好。畢竟我們是姊妹,不能太醜,讓人看著不舒服。但又怕你真的比我還好看!可後來的事實證明:你是不比我更好看,但總體來說還是比我強!五歲多的人,就會用秤!每日拿著杆秤在那裏稱沙子、稱爛鞋底玩。我比你大了十歲,到如今還不會用秤。你現在指甲大的人,就會用秤了!氣死我了!
後來他們又讓你讀書,還猛讓你讀!我心想你腦筋本來就比我會轉竅。要再比我多讀書,豈不是真的要比我強?而且還強很多?所以我一直反對你多讀書。但又不願意你一點都不讀,不能像我也做個光眼瞎子——那就太可憐了。所以我隻願意你讀到初中畢業就結束。哪曉得你一考就考個重點高中!我反對也沒有用。後來,你竟然又考上了大學!你是擋不住地比我強了!這時候我倒不眼紅你了。因為眼紅也沒用——你是實打實地比我強了。再說,這時候小暑已經死了。我沒了別的姐妹可親。再眼紅你,不是自掰手腳?
嚴格說來,我怪你害我沒讀書確實沒道理。其實我有機會上夜校。大隊部辦掃盲班,我去學了幾個晚上。但因為腦筋轉得比別個慢,自覺無趣,便不學了。我怪怨是爺娘害我學得晚了些,但如今回過頭想,其實是我自個腦筋天生不如你。你不到四歲就能從一數到一百。一到夏天,爹爹就叫你幫他扇風,一邊教你數數。我跟著數,常常數錯。而你隻教兩遍就會了。你生得最晚,本來就得他們愛。現在又表現這麼聰明,就更被他們看重了!他們原本有很嚴重的重男輕女思想,但到了你這裏,竟然絲毫不見!兩個人都愛你愛得養寶似的。尤其是爹爹,你看他看小暑從來不正眼。而我作為長女,因為做事做得多,又做得好,才偶爾得他點笑臉。但你不一樣——他一見你就眉開眼笑。故意留長了胡子紮你,還動不動要親你兩下。我看飛龍都不怎麼得他親,他卻喜歡親你!這不由得我不眼紅:同樣是女,同樣是他親生,憑什麼我們就不能夠得到他的愛——就你能夠?
所以我挖空心思要和你作對!你越想這樣,我偏要那樣!還記得那個紅網袋嗎?其實我一開始也是看中綠的。我也覺得那綠的網孔大些會更好抽線。但你選中了紅的我就是不讓你得成!如果是我先選,我肯定是選中綠的了。但老娘卻偏要你先挑。我便很不平了!你選中紅的我就也要紅的!你選中綠的我也會要綠的——不是因為夏利民!你們都說因為夏利民,我自個認為不是。我已經做了選擇,就不會再糾結他。你是害我挨了打。但我也害你挨了打。我開始是沒想到。等你說出來時我才明白過來。但這時候後悔已經晚了!他們已經全聽到了!我這怎麼能怪你呢?你才八歲多人。我已經十八歲了。我一個十八歲的人都想不到的事,你一個八歲大的人怎麼能夠想到?我恥笑你,你肯定有火,是我也會有火。我們都是一個性格。所以說心裏話,就夏利民這件事我從來都沒怪過你。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