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停止了,一個女同學的聲音,繼續在發表演講。
“現在,我們大家必須立即團結起來、萬眾一心,築成我們新的長城。那些‘四眼狗’似的野心家、陰謀家們,趁偉大領袖毛主席病重期間,不能親曆親為國家大事,在我們敬愛的周總理去世後,加快了他們篡黨奪權、毀我江山的步伐,我們一千個不答應,一萬個不答應!”
下麵響起了一陣又一陣口號聲、呐喊聲,那聲音,響徹雲霄,震撼大地...。
這時,一個女學生站在凳子上,振臂高呼:“打到張春橋!”、“打到野心家、陰謀家!”眾人一起高呼,好不快哉!
楊鐵聽到呼喊這個口號,心裏邊著實嚇了一跳,耶!這些學生娃兒好大的膽子!難道他們就不怕坐牢和殺頭嗎?
他用手使勁兒擦了擦眼睛,又仔細看了看,這不是劉小英嗎?她咋個一下就成了這一大群學生娃兒的領袖人物了呢?簡直是不敢想象,往昔那個文靜秀氣、漂亮可愛的小姑娘,的確讓他刮目相看。
麵對風起雲湧、越聚越多的群眾,地、市革委會分別召開了一係列緊急會議,研究對策和辦法。
王世均同誌在會議上,氣急敗壞的說:“這還得了啊!嗯!這些學生娃兒竟然膽敢公開攻擊黨中央,攻擊毛主席,攻擊中央領導同誌,攻擊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取得的勝利成果,我看簡直就是反革命分子!駐軍部隊和公安必須立即出動,抓帶頭鬧事的壞人,殺一儆百,也就是殺雞給猴看,我看他們還敢不敢這樣一直在鬧下去!”
那一幫造反派立即隨聲附和到,吳友貴同誌也大聲喊道:“我看這些學生娃兒鬧事,有著十分深刻的政治背景和原因。不信你們看嘛,天安門廣場聚集了上百萬人,名義上打著悼念周總理的幌子,實際上是在為中國的鄧‘納吉’翻案,也就是為鄧矮子翻案,為右派翻案。”
張幼盛同誌口裏刁著一支煙,慢條斯理、陰陽怪氣的附和道:“我們臨江地區出現學生娃兒鬧事,還有不少的青年工人、市民,甚至於一些老幹部參與其中,他們和北京、南京兩地,一北一南,遙相呼應、鼓旗呐喊。其目的,我看就是要推翻無產階級專政這個紅色政權,從而好搞資本主義複辟,我看人還是要抓的。這樣,可以揪出他們的總後台。否則,不好向上麵交代。”
會場上議論紛紛、亂哄哄的,大家的眼光都聚集在地革委主任曾湘、軍分區朱司令員、地區公安處處長龔源和市公安局局長鍾祥四個人身上。
“我曆來認為,對於大規模的群眾運動和遊行、集會、示威活動,還是要采取慎重的態度。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采取說服、幫助和教育的辦法,不要動不動的就抓人,如果是那樣的話,恐怕還會進一步激起學生娃娃們和廣大市民的義憤,最後,不好收場。”
曾湘開口說話了,在這個大是大非的原則問題上,這個態度他是不得不表示的。否則,就不配作地委書記,也就是現在的地革委主任。
“我讚成曾主任的意見,學生娃兒鬧事,還是要以教育為主。再說了,那些鎮壓學生運動的人,曆史上那個有好下場?不信的話,咱們走著瞧。”曹東同誌半天沒開腔,一開腔,就把鎮壓學生娃兒的後果攤開了。
原來的專署專員,現在的生產指揮部指揮長李思德同誌,見機行事、稱病請假,根本就沒有來參加會議。所以,曹東在代表他發言。
侯政委有好長時間都沒來參加各種會議了,據說是因玩弄和奸汙女知青事件“東窗事發”。李慶霖老師給毛主席寫了那封控告信以後,全國迅疾批捕、關押和槍斃了一批亂搞知青、特別是女知青的人。
侯政委人稱“老猴子”,玩弄和奸汙果州女知青無數,就在此列。他之所以沒有被槍斃,據說是中央某主要負責人全力相保。因為,那個時候,全國剩下的“紅小鬼”已經不多了。所以,臨時才刀下留人。
你看看,刑不上大夫,在他身上印驗了吧!
會場上,這幫老家夥們和那幫造反派們,雙方各持己見、唇槍舌戰、互不相讓,出現了短暫的僵持。
曾湘用眼角示意了一下朱司令員和龔處長,那意思是說:部隊是掌握在你哥子手中的,地方上光出動警察,那肯定是不得行的,我和老曹的意見已經表達清楚了,你也該表明自己的立場和觀點啊?
朱司令是何等聰明的人物啊!
這些當兵出身人,雖然沒有多少文化,但在疾風暴雨似的階級鬥爭中,他們是心明眼亮的。你屁股還沒有翹起,他就知道給你拿撮箕了。還沒等大家吵完,他就“呼”地一聲站了起來,發言了。
“同誌們,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說:軍隊是無產階級專政的堅強柱石。還說了,沒有一個人民的軍隊,便沒有人民的一切。我聽了大家的發言,自己感同身受。但是,我們是人民的子弟兵,我們的出發點和立腳點是為人民服務的。”
“哎哎哎,朱司令員,你說的那些大道理,在座的諸君都懂、都明白;你能不能快刀斬亂麻,一錘定音,來個爽快的,是行還是不得行啊?”
彭先德副主任顯得有些不耐煩啦,急不可耐的對朱司令員大聲叫喊道。看來他有點不識相,兩個天棒對天棒、二杆子對二杆子,真正是:針尖對麥芒,半斤對八兩。
“你吼個錘子啊吼!老子說不得行就不得行,你娃娃咋個的?毛主席說‘憾山易,撼解放軍難。’你小子知道不知道,清楚不清楚啊?莫要說是你,沒有偉大領袖毛主席親自下的命令,就是天王老子來了,叫老子出動部隊,哪怕是調動半個兵二娃,也是不得行的。”
朱司令員顯然是被激怒了。那種匪氣、霸氣和傲氣的本性,在此刻,立馬就顯露出來了。而且,根本就讓不得人,隻差他沒推槍上彈了。你天,老子比你娃娃還天!你洶,老子比你還洶!你嘴殼子硬,老子比你還硬!老子造反起家、打家劫舍、幹革命那會兒,你小子還在你媽老漢兒的褲襠裏頭呢!
果不其然,兩個英雄好漢狹路相逢,就看那個出招快!出招很!一招製敵,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出來闖江湖、跑世界的人,都懂得起這個規矩的。
這個拿槍杆子的“二杆子”,把被收繳了槍的“二杆子”,一下子鎮住啦!頓時,手腳無措、啞口無言;大家還有啥子好說的呢?
“你們懂不懂部隊的規矩,嗯?要想調動軍隊,哪怕是調動一個排,也要毛主席他老人家和中央軍委批準,才得行。更何況是去抓人,鎮壓學生,你們想都不要想,門兒都沒得!”
說完話,朱司令員把頭上戴的那頂,別著鮮豔紅五角星的草綠色軍帽子,狠狠的摔在桌子上。怒目圓睜、殺氣騰騰的看著彭先德一夥人。
會場上,一時沉默,而且,鴉雀無聲。
“那公安、警察呢?總該出動吧!那不然咱們養起他們,一天到晚的光曉得吃白米幹飯啊?”還是王世均副主任打破了沉默。
“哎,王主任,話不能那樣子說嘛!那兩個花園,四周圍都是成千千、上萬萬的人,黑壓壓的一大片。你擠都擠不進去,我們公安上哪兒去抓人呢?又去抓那個王八蛋呢?恐怕我們人還沒抓到,在場的廣大人民群眾到還把我們幾個公安理嘛、修理了呢?”
龔處長有意在轉移話題,說些輕鬆、幽默和調侃的話。既是在幫兩邊解圍,又在諷刺、挖苦造反派。哪個叫你龜兒子手裏邊,沒求得印把子、刀把子、槍杆子呢?說牢騷話、說氣話,管個錘子的用!
當然,那次會議楊鐵是沒有參加的,他好像在那段時間,被地革委派到省裏去參加“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表彰大會”去了。
開完會,他分別去看望了一下董廳長一家人、以及三弟和弟媳一家,擺談了一下各自家裏的情況,彼此互相安慰和鼓勵了一番,他回到果州家裏邊,才聽曹專員說起過這件事情。
“欲悲鬧鬼叫,我哭豺狼笑;灑血祭雄傑,揚眉劍出鞘;中國已不是過去的中國,人民已不是那樣愚不可及;我們要的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為了真正的馬克思主義,我們不怕拋頭顱、灑熱血...。”
收音機裏傳出了播音員那抑揚頓挫、鏗鏘有力的聲音。
楊鐵聽得非常的專注,以至於安靜在喊他,他都沒聽到。他心裏在想:是那個高級文人寫的哦!把悼念周總理的祭文,寫得這樣好,好像是說出了他的心裏話一樣。
可是,再仔細聽聽,播音員明明說是天安門的“反動詩抄”之一啊!
隨後,他又聽到了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北京市革委會主任吳德同誌,代表黨中央發表的廣播講話,要求廣大的學生、市民們迅速撤離現場。同時,宣布天安門事件,是一起嚴重的“反革命政治事件”。
那一年,到底是個啥子年喲?鬼才曉球得!?
許多年以後,楊鐵做了臨江地區的一把手後,對自己的家人、對自己的老領導、老戰友、老部下回憶道。
敬愛的周總理剛剛逝世,德高望重的朱德委員長又走了;緊接著河北唐山發生了7.8級特大地震,死亡人數達二十五萬人,重傷員達十六萬人之多。
噩耗傳來,人們頓時就驚呆了!太殘酷了,實在是太殘酷了!二十五萬人啊!瞬間就在地球上消失。這人禍加天災、天災加人禍,在人類曆史上,也是很少有過的事情啊!
臨江地區也受到這次地震的強烈波及,好在時間並不長,隻有短短的十幾秒鍾。否則,後果也是難以預料的。
楊鐵看到,果州城內,無論是那些聳立雲天的高樓大夏,還是那些低矮、破舊的磚瓦房屋,被搖得嘩啦啦作響;深夜時分,人們在甜甜的睡夢中被驚醒了,紛紛呼叫著、呐喊著,失魂落魄、驚慌失措的從屋裏跑出去躲避這場天災。
楊鐵左手抱著勇娃子、右手夾著鵬娃子;安靜懷抱小小的軍娃子,一個勁兒的大喊,“娟娟,趕快趕快跟到爸爸媽媽一起跑...。”
當一大家子氣喉八踹、累死累活的跑到市體育場。一看,早已人滿為患。就像是進廟燒香的香客,火爐邊插香香棍一樣的,遍地都是熙熙攘攘、衣衫不整的人群。
事後,聽人說起,為躲避這次地震,臨江地區不少的地方也有損失。半夜裏發生地震,一些人慌不擇路的從樓上跳下來,絆斷了手杆、腳杆兒,造成終生的殘疾。
楊鐵知道,臨江地區是四川第一大地區,下轄十三個縣市區,擁有一千一百多萬人口。果州作為中心城市,整個城裏也就二十五萬多人口;咋個老天爺一夜之間,就把如此多鮮鮮活活、奔奔跳跳的生命給抹殺了呢!?
有信仰封建迷信的人,逢人便神秘兮兮地說:毛主席是“尊命天子”,是“天龍下凡”;他老人家死了,當然是要找人陪葬的啊!你看看,這些人有多愚蠢、有多壞啊!而且,多會嫁禍於毛主席,明明是天災,他卻說是人禍。
全國人民都在捶胸頓腳、痛心疾首。
而被毛主席稱為“四人幫”的人,他們此時在想些啥子、幹些啥子呢?憑心而論,他們是有他們的想法的,那就是千萬不能放過鄧小平那夥人!
一定要像魯迅先生說的那樣,痛打落水狗,一棍子把他打死,免得它再重新上岸。否則,他們以後的日子也是不好過的,極有可能人頭落地!
他們是預料到了雙方鬥爭的結果的,隻是沒有預料到會來得那樣快。因為,古今中外的政治鬥爭,曆來就是殘酷無情的,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從來就沒有商量和調和的餘地的。
因此,他們及其在各地的代理人,四處散布謠言,並大張旗鼓的動用自己所控製的輿論工具,說:抓抗震救災的人,就是想以救災壓來批鄧、反擊右傾翻案風。
各位看客,你們看看,在如此巨大的天災麵前,孰輕孰重,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