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過了幾天,萬眾期待中,讓人記掛已久的暑假終於到來了。老師在黑板上布置好作業,向我們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無非是不要去水邊玩、作業按時完成之類的陳詞濫調,年年強調,年年並沒有多少人遵守。少年人的心,是野性並富有探索精神的,不止教條難以束縛,長輩們的諄諄教導,更可能起到反作用。
那個年月的暑假,雖然沒有電子設備,但是能夠玩的開心的事物有很多,一群人去河邊摸魚洗澡,往往魚摸不著幾條人曬得像泥鰍;躲避看守瓜田的大爺,夜黑風高,一群人集體出動,蹲姿跪姿匍匐前進,站崗放哨聲東擊西,軍隊裏成人們的嚴肅認真,在很多個放飛自我的暑假,被少年人玩的風生水起;還有上山捉野物,兔子螞蚱螳螂蛇,我們假裝自己是偵探,在亂草叢生的山路上尋找我們想要的蛛絲馬跡,雖然,更多時候找不到獵物,隻捉了一水瓶螞蚱,而身上被“拉拉蔓”拉的一身傷口。還有老屋探險,或者是廢棄的樓房,或者是搬走的人家,我們騎著車子每日瘋轉,一個縣城的角角落落難以裝下我們好奇的目光,隻待夜深,三五結伴,幽幽的躡手躡腳,再被自己人嚇個半死。
前年看新聞,現在的孩子近視率越來越高了,一到放假,便不是電腦就是手機,茶飯不思,身體或瘦的像麻杆,或胖的像小籠包。心下歎息,不禁想起我們的童年,那個物質並不算富裕的年代卻給了我們精神上莫大的富足。
但那年暑假我記憶最深刻的一件事,卻並不是我引以為傲的童年,而是跟精意門有關,在此後的數月裏,我都被這件事持續的鼓舞著而更加用心的練功。
這件事就是小練踢館。
爸媽沒有暑假,仍然重複著往常的朝九晚五,外婆在鄉下也忙,爸跟師父說好,我就經常往精意門跑,一待就是一天。因為白天實在太熱,我年紀最小,師父並不要求我練多久。傍晚爸把我接走,吃過飯我才來這裏練功。因此白天我的主業,除了圍繞精意門四周瘋跑,這裏瞅瞅那裏看看,就是給師兄們搗亂。師兄們和我一樣,每天都來這裏,且一練就是兩三個小時。我有時候想,不長大真好,長大了就要像他們一樣練功了,可不得累死我。有時候把師兄們惹得煩了,抓住我一頓罰站,要不就強迫我練八形八式,我練一會就逃跑,師父不說我,師兄們也就無可奈何。
就這樣過了一星期有餘,這天李正和振鋼師兄還沒來,大師兄趙明和另一個不常來的師兄彥霖在這裏,我無聊的趴在師父的椅子上看漫畫。
屋外有摩托車的聲音,然後“吱嘎”一聲刹車聲,停在了精意門前。門前簾子被掀開,一個高高白白的男人走了進來。
大師兄走過去,問他找誰,那個人環顧了一圈,問道:“我聽說這裏有一個很厲害的師傅,我來想找他切磋。他在哪裏?”
師父在屋裏聽到門簾響動的聲音,走了出來,正好那個男人說完。師父走過去,看了看那個男人,讓他先坐,師兄隨即去燒水。
坐定師父開口道:“是我開的精意門,我姓毛,你怎麼稱呼?”
那人抱了抱拳,說道:“我叫小練,聽朋友說,這附近有一個很厲害的教拳師父,我今天請了假找來這裏,想要跟你切磋切磋。”
師父笑了笑,說道:“不忙,你遠道而來,先喝點茶水。”小練並沒有拿起茶杯,說:“我是個急性子,毛師傅,我來這裏不是為了喝水的。咱們不如切磋完再喝。”
師父看他著急,就招呼我們一起,來到了屋外麵的空地上。師父問:“怎麼個切磋法?”小練說:“一方認輸,咱們就點到為止。”我看到師父悄悄的歎息了一聲,點了點頭。
這場比賽,後來在我長大了些時,曾嚐試記錄下來,當時癡迷武俠和動漫,遂四處模仿練筆。後來形成的的描述風格就是:
他們分別站定。
四周的蟬鳴忽然靜了,空氣像是被扼住了喉嚨。
兩人目光相撞,有如古井深潭,幽然莫測。
不知誰的心底悄悄刮起了風。
風越來越大,一場無聲的漩渦自兩人所站之處開始旋起,亦越來越大。
慢慢接近,相撞。
小練出拳如風,一手虛晃,一手自下而上,搶住中門。
迅雷間師父動了,腳向下一勾,一掌。
印上胸口。
結束。
到這裏就結束了,是真的結束了,可能有朋友不相信。在當時的我看來,師父側身出掌,腳下輕輕一勾,小練沒防住,失去平衡,然後就被打的飛了出去,重重坐到了地上。
我們大聲喝彩,小練臉上陰晴不定,爬起來半晌沒有說話,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麼。
師父站在那裏看著他,他跟師父對視一眼,沒有挪開頭,但我感覺的出來,他的氣已經散了,被師父一掌打散了。師父說過,人靠一口氣,這口氣不散,心就不散,就有奔勁兒。氣散了,就不用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