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戲說當年事(1 / 2)

京城九月重陽,紅樹間疏黃,晚霞幾許,正好落在長街盡頭離湖岸幾丈外的一座亭台水榭處。這水榭鬥拱飛簷,本是精致,被這霞光一照,更顯輝煌。

原來此處便是京城內赫赫有名的醉仙居,相傳醉仙居裏的“菊花釀”花采自苜眶郡西之靈源山①,菊呈紫色,食之有益,又逢重陽佳節,這一日居內竟是座無虛席。

居內正中央設有一台,台高幾尺,寬一兩丈,台上端坐著一名枯瘦長衫老先生,隻見那老先生手下堂木一拍,台下眾人霎時鴉雀無聲。

老先生清咳一下,這才開口朗朗說起:“本代立國伊始,至今已有百年,前後出過眾多赫赫有名的王侯將相,如太宗時的戍北侯、臨江侯、高宗時的靖安侯……此等人物前幾回已細細述過,今日咱便來講一講本朝的威武侯。”

“眾所周知,威武侯未封侯之前僅乃無名小兵,原從佞臣魏無求麾下,因舉報有功被封副將,後又因帶領三千兵甲重創佞臣魏無求十萬大軍而被封為威武侯。殺伐決斷,青史在冊。不過——”

話說到此處,老先生話鋒一轉,手撚著頜下白須便笑起來:“威武侯雖英名在外,但到底是一介男子,難免風流成性。據說,威武侯未封侯之前便已有三門妾室,其中一妾室名喚翠微,最受侯爺寵愛。這名妾室也是爭氣,入門第一年便為侯爺誕下一子。正所謂母憑子貴,那妾室誕子後所受寵愛如雨後春筍,日甚一日。誰知禍兮福所倚,不過幾年,那妾室便暴病而亡,庶子則輾轉至正妻崔氏膝下撫養。這本該是好事一樁,誰知近來那庶子突然病重,隻怕命不久矣!”

說完,那老先生便頗為遺憾地歎了一口氣,台下眾賓客聽了無不奇怪,低頭接耳議論開來,人人隻道其中有異,但因威武侯身份貴重,崔氏一族又是朝中重臣,縱然心中有所猜疑,也因顧慮而不敢說出口。

老先生見聽書氛圍已然燃起,手握堂木又是驚天一拍。

“威武侯妾室雖眾,子嗣卻是稀薄,唯得此獨子,偏那庶子福薄。此子若是一死,白發人送黑發人不說,襲爵一事便無處著落。威武侯便命京城媒婆為他尋能生婦女,曰:‘一婦得百兩,三婦得千兩。婦人誕子,媒婆可得萬兩’。此消息一出,滿京城媒婆便差點將侯府的門檻給踩爛了!那些個年輕的耄耋的、貌美的醜陋的、未許人家的死了丈夫的,更是爭著入侯府的高門,隻道嫁入侯府,便是做妾做奴也能半生富貴享盡了。”

眾人哄堂大笑。

老先生見眾人笑,自個兒臉上神情卻是端地嚴肅起來,散漫的語氣驟然一變,接著道:“眾人是擠破了頭血也要進侯府的高門,偏有那不知趣的,竟將侯府的彩禮拒之門外!”

眾人一詫,笑聲漸漸停了下來,紛紛交頭接耳。忽而台下不知是誰大聲問了句:“侯府的彩禮沒有萬兩,少說也有千兩,何人如此不知趣,竟將這等好事給拒了?”

老先生不動聲色:“說起此人,想必在座各位男子應當不陌生,此人便是——”

話說到此處,便是一頓。

眾賓客原一一揚長了脖子想聽詳情,見老先生停下,便一個個不耐煩地叫嚷了起來,適時有一小童手捧銅盆一一巡過,竟是討賞來的。賓客們雖有不滿,但還是摸出些許銅板扔在了那銅盆中。

耳聽到好幾聲“咚”的脆響,那老先生這才心滿意足地抬手撚了撚頜下須發,從容不迫道:“此人便是鳳棲樓花魁,人稱‘素琴手’的柳扶風!十年前……”

十年前的京城繁華甚今,那時距離臻王魏無求謀逆一案已過十多年,十多年的休養生息讓本國變得越發強大:市坊界限被打破,商業活動頻繁,人人紙醉金迷。

作為京城最早的青樓,鳳棲樓便是在那時候成為全京城最有名的青樓的,不單富家子第常常出入其中,就連皇家貴戚也是那兒的常客。

鳳棲樓最大的特色便是每一年會根據姑娘們的才華美貌與客人的喜愛程度推出十二金釵,並請京城最有名的畫師畫其像分別懸於樓外。這十二名金釵根據不同等級又分為花魁、雪吟、清吟、知吟、芙蓉、月芙、采芙、紅芙、紅顏、凝顏、美顏、嬌顏,其中數花魁級別最高。

鳳棲樓自創立以來便出過眾多花魁,但不論哪一屆的頭牌姑娘,冠魁時長多為一年,再長也不過兩三年,直至柳扶風,至十五歲掛牌起,便一連五年奪魁。

未識柳扶風其人者皆顧首相盼,恨不得一見,見過柳扶風之人則無不唏噓,稱其乃天底下第一美人,又因其彈得一手好琴,而譽之“素琴手”。

柳扶風的美名一經傳開,很快便吸引來眾多王公貴族,威武侯便在其中。

這一日正是九月初九重陽,柳扶風身有不恙,於鳳棲樓高閣一塌上小憩,忽而想起自己舉世無親,孤零零一人如浮萍般淒苦度日,一時悲從中來,起身步至窗下所設琴案後,屈膝盤坐,手撫琴弦,輕攏慢撚抹複挑,清音哀詞聲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