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時候就在想,我或許以後也是這樣。主持廟宇,收租,學習龍紋和法術,養養牲口和蔬菜,有時會喝上幾盅酒,在收幾個徒弟,安穩地過完一生。”
命帝的眼神隨著石元吉的訴慢慢變化,從不屑到平靜,漸漸透漏出些許哀傷,最後冷哼一聲:“你還真是……幸運。”
“或許吧。”石元吉並不在意命帝的變化,繼續訴。“一切都在我十歲那年改變,師父帶我去昆侖山深處,見到了一個神,於是我平靜的生活徹底不見了。”
“我曾經自欺欺蓉認為,這一切隻是神之間的事,和我一個凡人無關。可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在盤古,神的力量到處都在,我根本無法逃避。而更可怕的是,人與人之間的勾心鬥角才是最要命的。”
不知為何,命帝不再敢直視石元吉的眼睛,而石元吉則不卑不亢地看著他。
命帝輕輕歎氣,拄著拐杖回到龍椅上,用低沉的嗓音道:“你是在抱怨朕麼?實話實,在得知你能和熙枰石對話時,朕確實動了殺心。朕可是啟,突然又冒出一個啟算怎麼回事?”
“現在朕知道了,你不是啟,你是一個有奇遇的凡人。朕想通了,隻要你不威脅朕的這把龍椅,你想要幹什麼都可以。”
他的眼神飄忽,似乎在思考著什麼,片刻後才有些恍惚地:“想要金烏觀的地皮,朕給你。你想要得到什麼,你都可以去試試。”
“陛下,我不是在威脅你。”石元吉平靜地。“我的師父確實是個神,但我並沒有因為這個而妄自尊大。曾經有個神和我,力量即一切,我可以用學來的法術予取予奪,我也沒有按她的做。”
“不是我想要金烏觀的地皮,那是我師父留給我的遺物。我當初來到豐鎬,進入成勻館的原因,也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金烏觀的一位佃戶的請求。他希望我能借太學生的身份奪回金烏觀的田產,這樣他們還能有好日子過。”
“好日子?朕不明白,你收租和丁允之收租,有什麼區別?”命帝疑惑地。
“陛下,朝廷的每年要百姓納多少糧?”石元吉深吸一口氣,壯了壯膽子問道。
“所產糧食上交五成。”命帝想都沒想就了出來,他太熟悉這些了。
“丁允之收四成的租,也就是,留在佃戶手裏的隻有一成。”石元吉到這裏,等了下來,觀察命帝的表情。
命帝有些迷惑,他不解地看著石元吉:“繼續。”
“一成糧食,除去用作種子的餘糧,已經是不夠吃一年了。那麼他們就得去借,可是向誰借?自然是丁允之丁家。”
“於是這一來二去,就欠了債,第二年就得多打糧食用來還債。可地力有限,人力有窮盡,打得糧食還是有不夠的時候,就隻能賣兒賣女或者餓死。”
“我不知道鬱村裏,租種金烏觀田產的四十六戶人家,能不能熬過這個冬。我隻知道,在我離開家鄉海棠鎮時,乞丐越來越多了。”
石元吉再次跪下,陳懇地向命帝道:“我想收回金烏觀的田產,隻需您一句話,可那些失去土地,甚至連佃戶都做不成的百姓又要怎麼辦?難道隻能等著冬來臨,被一場大雪淹沒殆盡麼?陛下,如果您真的萬民的君父的話,請你為他們想一想。”
當石元吉在熙枰石和命帝針鋒相對時,他並沒感到害怕。可現在他卻毛骨悚然,因為石元吉的話讓他產生了幻覺,他覺得龍椅正在晃動。
他急忙從奏折裏抽出有關北方的折子,細細地查看一項又一項的數據,沒過多久便滿頭大汗,臉色更加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