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乾在後邊喊:“哎!學堂不是往那邊嗎?”
梁亦鶴:“你懂什麼,多走路強身健體,回頭被你調戲的時候巴掌能扇得響一點。”
梁家宗族的私塾,每五日休一日,每月末休三日。第二天就是每月例常的三日休沐。
臨放課,後生們一個個躁動不安,先生在堂上說的什麼,也沒什麼人聽。
汝三水托著腮,望著窗外。
梁乾在旁邊亂丟紙團砸人,亂戰中好幾個都丟到汝三水這邊,她隨手拿起一個,打開來看,全是一些鬼畫符。
比較能分辨得出來的是一幅畫像,畫的是他們的教書先生。畫畫的人把先生的衣著五官的特點抓得很精確,但是卻畫成了彎腰駝背,一臉酸樣,手裏拿著戒尺。旁邊寫著先生的口頭禪:“沒有出息!沒有出息!”
梁亦鶴正在手舞足蹈,說著他救貓貓狗狗的英雄事跡,興奮的時候甚至站起來,一腳踩在他自己的案幾上。
“隻見我當時一個黑虎掏心,白鶴亮翅,龍騰九霄……”
“別鬧了,安靜!”
這聲音嚇了汝三水一跳,是梁家的嫡長子梁易安。
果然一聲吼太過震撼,梁亦鶴腳下不穩,結結實實摔了一個屁墩,疼得露出嘴歪眼歪的猙獰表情。
梁乾看到他的表情,沒忍住笑出聲,他捂嘴想憋住,於是一個勁地抖起來。除了梁亦鶴的哀嚎聲,堂間就此安靜下來。
梁易安算是他們這一輩裏麵,最喜歡板著臉的一個,臉成天比“不看不聽不說羅漢”的尊像還要僵。此時站在先生旁邊,比先生還高半個頭,嚴肅得不像個少年人。若不是先生一身暗藍衫子一頂白紗帽,別人瞧了還以為梁易安是先生。
先生歎口氣:“算了,無非就是讓你們休沐期間不要太瘋,月月都要叮囑,你們也聽得能背了,都放課吧。亂丟紙團的幾人,留下來打掃幹淨。”
丟紙團的說的就是梁乾、梁亦鶴等人,然而這些人“喔——“一聲應,由梁乾帶頭,全作鳥獸四散,也沒一個老老實實留下來打掃。於是汝三水很自然地走到屋外後牆根取來簸箕掃帚。
梁易安即使已經到了完成課業的年紀,不再要按時上學堂,也經常一有空就來坐在後麵聽講。這個正直的典範人物,當然也是留下幫忙打掃完了才走。
雖說整個學堂裏的子弟,不管親源遠近,多多少少都和梁家沾親帶故,同樣姓梁的也不在少數,實際上和梁易安這個人來往的卻少之又少。
汝三水素來謙遜有禮,不鬧騰,能讓梁易安另眼看待,已經算是能和他多說上兩句話的人。
打掃完畢,汝三水道了一句“先行。”兩個人互相點點頭也就各自回了。
光是出私塾,過祠堂,進西廂,汝三水就走了有好一會兒的路。她因為受梁老爺子關照,充當個本家人,父母又都不在,所以是一人獨一個小院。非本家的學生都是合住,此時應該都在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去,或者是趁著三日休沐,出行遊玩。
她的院子偏,又小,但是雅致,也夠她一個人住。窗前紅磚壘得個花壇,一株梔子一株玉蘭,已經占了一半的麵積,就沒旁的。倒是屋後的路上有株老夾竹桃,枝葉從青瓦房頂一直伸到院子裏來,紅丹丹的,花事正盛。
練完字,鋪了一張新紙,她猶豫著,落筆,梁……乾。
突然窗戶被扣了兩響,她起身推窗,夾竹桃的花瓣落了一窗台。
“汝三水,你的功課做了沒有,可否借梁乾一觀?”他笑嘻嘻地趴在窗台邊上,嘴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
她一驚,想要闔上窗,卻被他死死抵著:“哎呀哎呀疼!”
她隻好鬆開,近了一步,想擋住他的視線,怕他瞅見桌上的字。可她這一關窗一堵窗,在他眼裏倒成了不待見他。
“三水妹妹,你就借我抄一下嘛,我實在不知道先生給的題該怎樣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