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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起了風,風打著樹枝發出怪怪的嗚咽聲,王愷忮穿得並不厚實。就在臨出冷廬的院子時,薛婉手裏抓著一件繡有金色蟒紋的鶴氅急急跑出來,微喘著氣,說道:
“爺,夜裏寒,多披一件再走吧。”
王愷忮心裏軟了軟,但語氣仍然冷硬:“你就這樣跑出來的?下麵兒人都死了嗎?”
跟著薛婉一同出來的丫鬟嚇得“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也顧不得硬冷的地麵隔得膝蓋生疼。
薛婉急忙說到:“妾怕爺走遠了就急忙忙跑出來,可怪不得她們,這不劉嬤嬤跟著來了嘛。”
劉嬤嬤喘著粗氣一路小跑,從石徑的另一頭跟了上來,手裏還拿著一件蓮青色遍地金妝花緞子麵的貂鼠皮鬥篷。見著大爺冷氣森然,她下意識一哆嗦,連忙把鬥篷披在薛婉身上。
王愷忮拿過長隨手裏的燈籠遞給她,說道:“送姨娘回去吧,夜深了”,說罷還握住薛婉的手,又替她攏了攏鬥篷,又道:“爺不冷,倒是你,瞧你這手冰涼,回去吧,爺明兒一早再過來。”
薛婉看著王愷忮漸漸隱沒在黑色的夜裏,良久。她整個身子完全籠在鬥篷裏,卻還是感到冰冷。
丫鬟見大爺走遠了,狠狠鬆了一口氣,自己站起來揉揉痛得麻木的膝蓋,心裏多少帶了些埋怨。而她又是個心直口快的性子,當下就劈裏啪啦說了起來:
“姨娘啊,也別怪奴婢多嘴,有些話本來不該奴婢去說,可當說不說,奴婢這心裏憋的慌。”
薛婉並沒搭話,她又自顧自的接著道:“大爺對姨娘怎樣,奴婢跟嬤嬤都是看在眼裏的,姨娘對大爺,咱心裏也有數。可……”,她頓了頓,又道:“無論什麼事,鞠躬盡瘁,也得有個限度啊,如果還覺得不夠好,不妨作罷,怎能一切都不管不顧?量力而為不好嗎?”
雖說有些造次,但劉嬤嬤並沒打斷她的話,隻暗自歎了一口氣,連個丫頭都明白的道理,怎她一個冰雪聰明的人兒就看不懂呢?
薛婉默然,片刻後才輕輕說道:“我冷,回去吧……”
丫鬟搖搖頭,也不知再說什麼好,隻得跟在身後往回走。待七八步之後,又聽得她聲音道:“知道你們為我好,隻是我心裏想的、顧念的,你們不懂。”
丫鬟憋憋嘴,心想這哪是什麼不懂,完全就是一個“作”!
夜裏的鳳池園,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暖和。院門口立著兩個落地的獸形石燈籠,散發著金黃色的光暈,正好籠罩著朱紅大門上的兩個獸首銅扣環。簷角掛了兩隻紅燈籠,照著“鳳池隱園”幾個遒勁大字。大門虛掩,從門裏還隱隱傳出人聲,空氣中混著各種香氣,還有一縷明顯屬於飯菜的香氣。王愷忮不禁吸了一口混合味的空氣,其實還好,並不反感,心裏不知怎麼就安定許多。
主屋裏,地龍燒的暖和,香爐裏的返魂梅散著嫋嫋幽香,隨著熱氣升騰飄至屋裏每個角落。謝大奶奶正半倚在羅漢榻上,幾本薄冊賬簿隨意擺在束腰彭腿的炕幾上,燭光照亮了屋裏大部分角落,顯出獨有的暖色調。
謝大奶奶飲了一口用溫水化開的玫瑰露,隻覺四肢百骸都舒坦。再順便翻翻賬簿,耳朵還聽著王嬤嬤扯些閑篇兒八卦。
“這橘子可真甜,汁水又多,比之前那一批橘子好吃,奶奶您不是最愛吃橘子?嚐一個吧,老奴給您剝皮。”
“才飲了玫瑰露,就不吃那涼東西了”,謝大奶奶搖搖頭,繼而又道:“你可知道這橘子是哪產的嗎?”
“這老奴就不知道了,總歸是士族官宦人家才講究的玩意兒。”王嬤嬤邊說還邊還把橘子一瓣瓣往嘴裏送,然後再吐出子兒來。
“你這老貨到真是眼毒嘴叼,讓你說準了”,謝大奶奶嗔笑一聲,道:“這是漳州產的橘子,之前那一批是惠州出的,哪裏趕得上漳州橘子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