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話如轟雷一般,炸在蘇漓腦子裏,世上怎會有如此惡毒之人?那笑聲令人毛骨悚然。眾人如看地獄惡魔般地看著他,都說不出話來。
戰無極如願看到她心碎欲裂,痛苦難抑,頓時心下大快,大聲道:“哦對了,我應該讓你知道,我到底是怎麼殺死郎昶的。自百集會過後,他身邊防衛森嚴,為了截殺他,複義軍幾乎折損過半,最後是我謊稱你在我手中,引他分心,才一擊而中。可見在他心裏,你這個妹妹的分量有多重!而你,為他這個已死之人,承受三年相愛不能的痛苦,實在是理所應當。”
明知他說這些,就是為了讓她憤怒、痛苦,蘇漓仍止不住渾身顫抖。她的皇兄,果然是因她而死!心下大痛,難以克製,腹痛頓時襲來,她叫了一聲,彎下腰去。閉上眼,做最後的努力,急欲衝開內力的禁製。
戰無極眼底忽然精光一閃,湊近她,笑道:“你想知道的,我都說了。我心中也有一事,需要你為我解惑。當年你隻是相府庶女,卻盯著黎蘇案死查到底,甚至要親手殺我!你如此恨我,為什麼?那靈魂托夢的鬼話,隻有鬼才會相信,當年的晟皇老兒不想追究,才沒人敢質疑。說,你到底是誰?你根本就不是蘇漓!”
他目光一瞬不瞬,死死地盯著她。
蘇漓腹痛愈烈,卻極力控製著自己,抬頭笑道:“朕的確不是蘇漓,朕是定皇郎清!”
“事到如今,你還不承認,你已經是定國皇帝,沒人能向你追究問罪,你為什麼不敢說?你明明就是黎蘇,當年你到底是怎麼偷梁換柱活下來的?!”
穀口晟臣聞言皆驚呆了。
蘇漓忍住腹痛,深深吸氣,朝他笑得詭異。
戰無極想到一種可能,隻覺得背脊發寒,卻咬牙笑了,“你不說也罷,反正多活這幾年,你也還是注定要死在我手裏!”
他將匕首貼近她的臉,穀口眾人都緊張地大叫。
“……戰無極!我要殺了你!”被連番變化震驚到呆愕的霍小蠻終於反應過來,瘋了般地爬起來,朝戰無極衝過去。
蘇漓急得大叫一聲,但為時已晚,霍小蠻還未衝到戰無極身邊,就已被黑衣人一劍貫穿了胸膛。
血一瞬間噴濺出來,落在地上,鮮紅刺目。
霍小蠻倒了下去,她看向蘇漓,生命中的最後一刻,沒有仇恨,隻有無盡的懊悔與歉疚,“對……對不……起,長……樂……”眼淚無聲地流下來,隨著年輕的生命一同消逝。
蘇漓跌坐在地上,再次襲來的腹痛,讓她不由自主地縮成一團,看著瞪大雙眼氣絕的霍小蠻,心痛難當,已經說不出話來。
鮮血自身下湧出,眾人驚叫起來:“血!陛下……孩子!”
東方澤生死未卜,蘇漓的命,牽係兩國生死存亡。眾人慌作一團。
陽驍大叫:“戰無極,東方澤都死了,你還不放人?!難道想讓我三國精銳殺你個片甲不留?!”
戰無極也吃了一驚,他提起蘇漓,見她麵無人色,身下血流如注,登時心底一沉。猶疑了一分,叫道:“東方澤死沒死,我還沒看到屍首呢,既然這個孩子也趕著出來受死……”
挽心急聲怒道:“戰無極!你想玉石俱焚?!陛下若是死了,你也休想看到明天的太陽!”
戰無極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威脅我?!你們不想要這個孩子了?!”
陣痛忽又緩和一分,蘇漓滿頭大汗,掙紮著坐起來,強迫自己冷靜,“戰無極!這,這……這孩子若不能平安出生,你如何奪得天下?!”
戰無極微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好,好,好,你想為這孩子爭一線生機,我成全你。來人,把她拖下去,讓她生下這個將來一統天下的儲君。”
“戰無極!”江元大聲叫道:“陛下身體極弱,隻有我懂得醫治。你想讓她順利生產,讓我過去!”
“不行。”戰無極斷然拒絕,以江元的武功和一身出神入化的毒術,讓他過來隻會自找麻煩。
上官雲慧急忙道:“讓我去吧。我不會武,你不必擔心我會做出對你不利之事。”
“還有我!”沫香連忙跟著叫道,“我也不會武功……求你讓我過去吧,陛下不能再等了!”
戰無極疑慮地看著二人,沒有發話。
上官雲慧又道:“陛下能順利生產,對你有利無害。若她母子二人皆喪命於此,你還有什麼天下?什麼權勢?我定晟兩國不殺你絕不罷休!”
陽驍冷冷道:“加上汴國,定殺不饒。天下之大,再無你戰無極容身之地。我陽驍說得出,做得到!”
戰無極的目光在所有人的麵上一一掃過,這才朝黑衣人示意放行。
上官雲慧和沫香疾步朝蘇漓奔去,扶著她平躺在一塊大石之後。戰無極見旁邊乃巨石懸崖,料此三人耍不了什麼心機,便令兩名黑衣人守在大石左右。
沫香在地上鋪了軟墊,剛要扶蘇漓躺上去,見那兩名黑衣人一直盯著蘇漓,登時怒道:“看什麼看!生孩子沒見過啊,還不轉過去!”
兩個大老爺們被一個小姑娘這麼一喝,麵皮竟然紅了一紅,看了看戰無極,見他並不反對,隻得轉身背對大石,豎起耳朵,密切關注後方動靜。
蘇漓躺在軟墊上,隻覺手腳冰冷,腹中劇痛似是要撕裂她的身體,她緊緊抓住上官雲慧的手,萬分艱難,卻又異常堅定道:“萬不得已時……剖腹取子,不必管我……”
“胡說!”一向溫婉的上官雲慧又驚又怒,反握住她的手,“你會沒事的!你一定不會有事,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還有……”她忽然低下頭去,用極低的聲音在蘇漓耳邊輕聲道:“你更要相信晟皇。”
東方澤……
如果說那次寒毒發作,蘇漓還能堅信他一定能醒過來,那麼這一次,在冰冷的寒潭下,他是生是死,她已完全無法預測,內心隻剩一片空茫,無法思考,連疼痛都變得遙遠,瞳孔漸漸失去焦距。
上官雲慧見狀驚慌不已,連忙捧過她的臉,小聲卻堅定道:“你不要胡思亂想,你要相信,他不會棄你不顧!還有孩子……”
東方澤不會棄蘇漓於不顧,從來都不會。
蘇漓的目光終於動了一動,意識重新回到腦海,身體的疼痛洶湧而來,尖銳得像要把人劈成兩半。
孩子!她和東方澤的孩子……必須平安地生下來。
“雲慧,幫我。”一旦堅定了信念,她看上去似乎又有了堅不可摧的力量。
上官雲慧用力地點頭,這才是她熟悉的蘇漓,堅強勇敢,永不放棄自己。
見蘇漓死死地咬住唇,很快便滲出血珠來,上官雲慧心疼極了,自袖中取出白絹塞到她口中,蘇漓用力咬住,此時此地,敵人麵前,她絕不輕易示弱,那是她最後的尊嚴。
別人產子皆是驚天動地,蘇漓卻毫無聲息。
守在穀口的眾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陽驍更是在原地轉來轉去,生平第一次不知該如何是好。對她的痛苦,他無能為力。
黎奉先緊緊攢住雙手,目光焦慮地盯著對岸的大石,想起惜今當年遇伏生產九死一生,如今蘇蘇竟也遭此大難,他身為人父束手無策,內心的煎熬難以形容。
等待的過程十分煎熬,就連高坐在上的戰無極也有些心神不寧。那寒潭之上風平浪靜,他心中隱約湧出一股不安來。轉眼看著底下眾人,陰笑道:“過了這麼久,東方澤已經死了吧。”
眾人皆瞪著他,敢怒不敢言。
戰無極又道:“是死是活,我得證實一下。”他轉眼看著挽心、項離和江元,“我記得當年在晟宮中,你們幾個,很是神氣。”
他從盒中抓起一把尖錐,揚手一擲,尖錐破空而去,在遠處碩大的岩石上釘出一個人形來,戰無極目光越過寒潭,“沉門四使,各有絕技,不知幾年過去了,是否生疏了?!”
“想報仇?”項離挑眉,如當年一般,眼角帶笑,掃了一眼秦恒,“何不先從你身邊的人下手?”
戰無極冷冷道:“他如今投效於我,已是我的人。不過你提醒我了,背叛同門,的確不能容忍。既然如此……”他目光掠向秦恒,秦恒冷漠地看著他,目光漸起防備,卻沒說話。戰無極笑道:“不如我們再來玩個遊戲。”
挽心皺眉道:“你想幹什麼?”
戰無極命人取來弓箭,指著尖錐道:“你們三個,派個人,站到那塊石頭前,你我各執弓箭,隻要射中人周圍的尖錐,並釘進石頭裏就算贏,否則即是輸。”
挽心看著那人形的尖錐,冷冷道:“輸了如何,贏了又如何?”
戰無極看了眼寒冰潭,“東方澤下去這麼久都沒什麼反應,輸了嘛,就從自己這邊扔個人下去看看,他到底死了沒有。”
眾人臉色大變,這天寒地凍,下了寒冰潭哪還有命上來?
袁向怒道:“戰無極,你也曾是一軍主帥,得萬人敬仰,這些黑衣人跟隨你多年,對你忠心耿耿,你卻視他們性命為遊戲,你就不怕他們心寒嗎?”
黑衣人的臉色微微變了一變,沒人出聲。
戰無極笑道:“這個遊戲,我隻會贏,不會輸。”
岩石後的蘇漓在陣痛之間聽到他們的對話,心裏有些焦急,她還來不及思考,腹痛再度來襲,席卷了她的神誌。
戰無極不耐道:“那女人正到了關鍵時刻,若此時出點岔子,可就是一屍兩命。”
謝雲軒怒極叫道:“戰無極,你真卑鄙!”
戰無極道:“休要逞口舌之快。你們到底比是不比?”
黎奉先掙紮著站起來,蘇淳連忙去扶他,袁向卻搶先上前一步叫道:“我跟你比!”
戰無極笑了,笑得不懷好意:“我知道袁將軍箭術天下無雙,不過嘛,我要的是沉門四使自行拚殺,你出什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