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番外四(1 / 3)

齊霽早該死在幾年前宮變前夕,信王的私牢之中。

城外明明已有了衛韞專為他立下的墓碑,而那墳塚之下躺著的,也的確是他的軀體。

但不知道是因為什麼,齊霽在身死之後,魂魄卻始終未能踏入九泉,亦不見傳聞中的忘川。

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便已隻剩靈魂虛體,遊蕩在皇宮之中,卻始終無法越過那朱紅的宮牆。

齊霽待在宮中,親眼目睹了他曾以心相交的好友衛韞逼著將死的啟和帝寫下了一道傳位昭書,而啟和帝駕崩當日,他也在場。

便是齊霽,也未曾料到,衛韞竟會是當年榮極一時的衛家的人。

也是這個時候,他才終於明白,衛韞這多年來,以命作賭,在這郢都裏步步為營,為的究竟是什麼。

但最令齊霽驚愕的,是他發現自己竟然從來都瞧了那位和毓公主。

她雖是女子,卻一直藏著敢與她那兩位皇兄相爭的巨大野心。

當初的和毓公主,成了如今的永興女帝。

這是齊霽無論如何都未曾料到的事情。

齊霽當初在知道《璞玉》、《句芒》這般驚世之作背後的那人,竟是那位養在深宮中,即將被作為信王手中的棋子,遠嫁易丹的和毓公主時,他便已經驚掉了下巴。

他更未料到,最終她竟會越過她那兩位皇兄,成了這大周唯一的女帝。

齊霽作為遊魂,在這皇宮之中一連待了好幾年,沒有人看得見他,也沒有人聽得見他話。

他沒有實體,就連瞧見禦膳房送到趙舒微麵前的那些珍饈美食,他都沒有辦法吃到。

但也是這幾年,齊霽也逐漸了解了這位女帝許多不為人知的一麵。

齊霽見過她屏退眾人,伏案寫作的認真模樣,而在她的筆下,總是一段又一段波瀾壯闊的江湖風雲,她似乎總喜歡寫那些遠離廟堂,快意恩仇的故事。

但這些書稿最後,卻都被她放在了匣子裏,從她成為皇帝的那一刻起,這些書稿便注定隻能塵封在她案前了。

齊霽閑得無聊,於是他偶爾便會在趙舒微寫作時,待在她身後看。

追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無論在哪個時空,都是這樣。

眼見著花了一年的時間,趙舒微才僅僅寫了十幾章,齊霽有點著急了。

好不容易等來了她終於肯提筆再寫,可那晚,他卻見她是一壁打著瞌睡,一壁寫寫下來的。

僅僅隻有幾百字,可能是因為困極,所以她那幾百字寫得簡直就是不知所雲,還被齊霽瞧出了幾個錯別字。

但也是在那一晚,齊霽發現自己竟然可以觸碰到許多的物件了。

他狂喜,但因為始終惦記著趙舒微亂寫出來的那幾百字更新,還有錯字,他當夜就用了朱砂筆,把她寫的錯字給圈了出來,還寫了兩句話,希望她能夠端正寫作態度,好好更新。

當趙舒微知道這個膽敢糾正她的錯字的人,竟然是早已死去多年的齊霽時,堂堂一國女帝,還是難免後背發涼。

如此靈異的事情擺在她眼前,倒教她也顯露出了如今已鮮少示人的女兒家的情態。

一開始,趙舒微看不見他,也聽不到他話,所以每每她開口對著空蕩蕩的內殿裏話時,她就會親眼看見自己案前的毛筆自己在紙上開始一筆一劃地寫字。

趙舒微也曾命欺霜去尋南平世子齊霽生前留下的墨寶來比對過,字跡如出一轍。

如果這個時候趙舒微心中仍對齊霽的身份存在著諸多猜疑,那麼當她某下了朝回來,準備睡個回籠覺再處理政務,卻瞧見了那一抹站在殿中的書案前,正在擺弄著她的匣子的煙青色身影時,心頭的懷疑便瞬間消磨隕滅了。

齊霽究竟為什麼會在死後,靈魂一直困於宮中,不得輪回?

無論是他,還是趙舒微,都始終百思不得其解。

他們哪裏知道,趙舒微如今已是人間帝星,子之氣是這世間最寶貴的靈氣,無形之中便替齊霽養好了魂魄。

而他雖身死,但九泉之間卻並無他的名姓,這便也算是地府的失職。

趙舒微日日供在潛龍殿裏的那塊玉璧也並非是普通的玉璧。

那本是南平侯府的物件,是齊霽收藏的數千件玉器中的一個,在南平侯與南平世子相繼被害之後,南平侯府亂成了一鍋粥。

在宮變最亂的時候,府裏有人偷竊了齊霽生前的物件,拿出來變賣了不少。

而這玉璧陰差陽錯的,便到了趙舒微的手裏。

在齊霽清醒過來的時候,他便發現玉璧上頭綁著的紅繩,始終連著他的左手手腕,如一道緋紅的流光,無論他身在這禁宮中的任何地方,那紅繩便始終牽引著他。

幾年下來,齊霽發現自己的身形也漸漸地沒有之前那麼透明了。

但是齊霽還是有點不大開心。

他總覺得被玉璧牽著的自己有點像之前侯府裏管家養過的那隻來福……

自從趙舒微可以看見齊霽之後,她除了每日上朝,處理積壓的政事之外,仿佛終於多了一些喘息之機。

齊霽擅書畫,便是連趙舒微也自歎弗如。

而他在金石方麵也諸多研究,更有許多趙舒微從不曾聽過的新奇見解,他甚至還大方地將自己藏在南平侯府的古籍在哪塊地磚下頭,都告訴了她。

最令趙舒微覺得好笑的是,每當她用膳之時,齊霽總會在一旁眼巴巴地瞧著她,然後一直咽口水。

像是因為這樣的他,趙舒微連吃飯都能比往裏再多吃一碗。

“我也想吃……”

每當這種時候,齊霽總會歎息一聲。

他向來是一位溫潤君子,但如今美食在前,又或是當著趙舒微的麵,他很多的時候,也總會多添幾分屬於孩童的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