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羅嗦了!趕緊動手!有什麼事情我一人擔著!”黑子暮低聲喝斥。阿偉縮了縮脖子,不敢再多說,自和同伴一起把尹霜抬著出了屋子。醫生有些躊躇,輕聲問道:“那我去救?”
“這不廢話麼?”黑子暮眉毛一抬,聲言俱厲。醫生駭了一跳,便急忙帶著護士匆匆地追了出去。裴澤騫回到房間的時候,看到安筱然一臉惶恐地在屋子裏踱來踱去。一看到他,便飛撲進他的懷裏,不安地問道:“她還好嗎?孩子還好嗎?”不等裴澤騫回答,便滔滔不絕地自責起來,“他們母子倆可千萬不要有事啊!都是我的錯!如果我當時沒出門就好了!我不該突然想吃什麼勞什子草莓!如果我繼續和你呆在房間裏,那麼便不會有這麼一檔子事了!她和孩子便不會有事了!都怪我都怪我!澤騫!澤騫!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你別怪我別怪我!”說到最後,淚水如斷線的珠璉一般滾落而下,當真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之極。“這件事根本不關你的事,你不要自責了!她早就下定決心不要那個孩子,隻不過是在找一個恰當的機會的。今天就算你不出門,該來的終究還是會來的!”
裴澤騫滿心地痛苦及怨恨。那個孩子,他曾經視為救命稻草,不知不覺地傾注了期盼與希望的孩子,就這樣沒了。他承認,當安筱然要求他攤牌的時候,他確實想過要放棄孩子。他也承認,自己強迫尹霜留下孩子,隻是因為討厭她做事的果斷狠絕,絕不拖泥帶水的作風,從而忍不住想要教訓他。他更承認,當安筱然說她不能懷孕時,他又對那個孩子充滿了期待。他知道自己有多麼卑劣多麼自私,可是他向來不覺得這有什麼錯!他隻是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而已!可是現在,孩子突然沒了,他的心空蕩蕩的,隻覺得一陣陣寒洌的冷風瘋狂地肆虐著,就像一座怎麼都無法修葺好的空城……
他多渴望看到孩子降生啊,多渴望抱著孩子給他唱兒歌哄他入睡啊!他甚至在夢裏多次夢過和孩子追逐著嬉戲著的情景。一切是那般的美好,那般的幸福和甜蜜,可是尹霜卻如此殘忍地親手將他的美夢給破碎了!此時此刻,他真的恨她入骨髓。方才若不是還有最後一絲理智在,他真的想掐斷她的脖子,讓她的生命消失在自己的指間!他一直以為她很善良,甚至善良得有些愚蠢,正因為這樣,他才覺得自己把握住了她的七寸,讓她不得不為了她那沒半點骨氣的男友,她的母親一次又一次地對他妥協認輸。她是那樣強烈地想要保護她想要保護的人,毫不在乎自己的付出。每每看到她那忍辱負重地在他身下痛苦地呻吟,他真的很恨自己,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名符其實徹頭徹尾的魔鬼。可是正是這樣的她,卻狠心地殺死了她自己腹中的孩子!而且還想把禍水引向安筱然!他頭一次發現,原來她竟然也可以如此邪惡凶狠!他真的看錯了她!其實,她的凶狠早就有苗頭,那天晚上,她手持冰刀狠狠地捅向他,他腹部處的那塊傷疤不就是鐵證麼?可笑他竟然一直忽略……
他真是瘋了!安筱然淚如潮湧,“孩子沒了,以後咱們該怎麼辦?”裴澤騫淡淡地說:“這個世界上,孤兒如此多,難道還怕咱們沒有孩子麼?”
“你不介意嗎?”
“隻要有你在身邊就好!”裴澤騫渾身發冷,於是越發用力地抱緊安筱然,想要從她身上汲取些溫暖,可是再用力,也感覺不到溫暖,更無法讓那顆空蕩蕩的心變得充盈起來。尹霜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一張簡陋而冷硬的硬板床上,屋子也很小很簡陋,僅有一張破舊的桌子,一條瘸了腿的椅子。屋子的一角甚至還掛著一張碩大的蜘蛛網,一隻又大又肥的蜘蛛正緩緩地爬行著。
尹霜猜測這是一間久無人居住的傭人房,她淡漠地注視著這一切,因為在經曆了好幾次的被囚禁之後,環境再惡劣,她也無動於衷了。更何況,這裏至少還有床睡,房間裏也沒有尿騷味。孩子……
尹霜突然想起孩子,手便禁不住摸向腹部,發現那裏依然平坦,而雙腿之間酸痛而且稠粘,她便知道孩子是徹底地離開她了!對不起……尹霜痛苦地閉上眼睛,淚水悄悄地從眼角滑落。從知道懷孕之後,她的確不止一次想過要拿掉孩子,甚至還做了很多可怕的事,可是當這一次真的失去之後,她卻感覺到剜心剜肉般地痛楚。別管她死活!這是她在昏迷之際在混亂之中聽到裴澤騫說的一句話,此時突然想起,她禁不住嘲諷地笑了起來。她不過是試探性地說的那幾句話,他竟然全當了真,毫不懷疑,竟然一門心思地想要她死!他如此憤怒,隻怕不是為了孩子,而是恨她竟然那般歹毒,抱著安筱然滾下樓吧?在他心目之中,安筱然是天使是一切!而她和孩子什麼都不是!再留下去,真的已經沒有了意思!可是如果裴澤騫不主動放了她,她又怎麼可能逃離這裏?這個小島四周全是海,裴澤騫每次外出都乘坐直升飛機,她想要逃,又拿什麼逃?一種從未有過的絕望侵襲而來,將她層層籠罩,兩行清冷的淚水就這樣順著眼角慢慢地滑落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