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飛煙靜靜地看著蓮豈,那個曾經風華勝過天月的男子現在虛弱無比,那個曾經運籌帷幄指點江山的男人現在脆弱無比,這種極致的反差觸動了她堅實的心房,輕易地勾起了她的情意。
“這碗藥,你……”她原本想說,別喝了,但她還是猶豫了。
棋下到這一步,誰退後就是滿盤皆輸,蓮豈所做的事沒有給彼此留一點退路,她若放下藥碗,就是在自己的孩子和江山還有他之間選擇了後者。
試問,有哪個女人會選擇後者?
最終殷飛煙還是沒有放開藥碗,她看向蓮豈,眼中帶著不舍。
蓮豈似乎對此已知足,抬手費力地握住她的手,將藥碗緩緩拉近自己:“你能來看我已足夠,你喂的藥我怎能不喝?”
這一刻,蓮豈是悲哀的,他在扮演一個為了女人拚盡一生最後甚至為了穩固這個女人的江山,讓她的兒子坐穩皇位而犧牲自己性命的悲哀癡情的男人。
這種男人雖然令人不齒,但卻足夠令殷飛煙動容,且做出他想要的承諾:“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家人,你的夫人……”
蓮豈一直在等她這句話,這句話就是他下半生安逸無憂的承諾。
隻有沒有了後顧之憂,他和翩翩才算是真正自由的。
這一刻,他說出了最真摯的兩個字:“謝謝。”唇瓣湊近藥碗,眼眸卻凝著女子,出色地扮演著一個不舍離開心愛女人的男人形象,“可惜我此生不全,若有來世,願做你身旁一名護衛,保你永生安好無虞。”
殷飛煙並不知道蓮豈是真男人,所以他說出這種話來更讓她動心不忍,她幾乎就要將藥碗撤回來,卻在下一秒被蓮豈扣住了手腕,一碗藥,被他一飲而盡。
嘴角溢出褐色的藥汁,蓮豈撒手躺下,雙眼一直盯著殷飛煙,似乎想要將她記憶深刻,下輩子真的要繼續來找她一樣。
殷飛煙徹底破防,淚如雨下,如他嘴角的猩紅那般,刺眼而美麗。
藥碗摔在地上的破碎聲響起,殷飛煙略微嘶啞的聲音也跟著傳來:“傳太醫,快,傳太醫!”
翩翩等這句話很久了,當她聽到時瞬間鬆了口氣,她立刻衝進了房裏,在所有人之前看到了蓮豈“斷氣”的情景,然後她……暈了過去。
這實在太符合一個癡情的女子該有的樣子。
殷飛煙看著她昏迷摔倒在地的身子,竟然有一點憐惜,心裏想著,這個女子被利用被欺騙卻也付出了真心,比起自己來更可憐……卻不知,其實她自己才是最可憐的。
蓮豈死了。
德宗五年冬,東廠督主蓮豈因病故於東廠,終年三十一歲。
帝甚悲痛,追封中襄王,諡忠仁,賜三世皆王爵,賜葬中襄之陰,禦製神道碑文,配享太廟,肖像功臣廟,位皆第一。
莫名其妙當上王妃的翩翩有些愕然,抱著懷中蓮豈的“靈位”,她有些恍惚地走在給蓮豈下葬的路上。
今天的京城飄著鵝毛大雪,她穿著厚厚的雪白大氅,頭上簪著白玉梅簪,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她想著,將來如果蓮豈真的死在她前麵,她要怎麼辦?想到蓮豈會死,又忍不住想起肚子裏的孩子……兒啊兒,你爹現在可是假死,你將來可別學你爹,你娘承受不住……
蓮豈下葬這一天太後和皇上也來了,也許是即便親眼看著蓮豈斷氣仍不放心,也許是因為蓮豈的死而感到內疚,反正不管因為什麼,皇帝和太後所做的都仁至義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