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像完全沒有聽到楓說的話,又好像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好像完全不相信這話是從楓的嘴裏說出來的。
楓道:“我沒有騙你。”
靈兒瞧著楓慘白的臉色,顫抖的身體,恨不得自己永遠都不要知道楓的身世,恨不得楓永遠都不要告訴她自己的身世。
但現在,楓卻說了。
而她也的確聽到了。
而且還聽的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靈兒什麼都沒說,隻是猛然撲在楓的身上,緊緊抱著他,抱著他顫抖的身體。
楓喃喃道:“我永遠都不會騙你的。”
靈兒的眼淚不知流了多少,顫聲道:“楓,我……”
楓微微笑了笑。
隻是他的笑容沒有絲毫的高興,而是充滿了太多的心酸和悲涼。
靈兒瞧著楓臉上的微笑,就好像是見到了恐怖的魔鬼一樣,膽戰心驚,心中不由想到了媽媽的一句話:“在這個世上,最痛的不是痛徹心扉,而是微笑背後的絕望,最厲害的報複不是排山倒海,而是痛苦日久漫漫的侵蝕。”
楓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輕幫她擦著眼淚。
靈兒看著楓紅腫的眼睛,可怕的微笑,一時不知怎麼開口安慰他,隻是用手緊緊握著他的胳膊。
先前的眼淚還沒有消退,後來的眼淚又泉湧而出,靈兒的眼淚好像永遠都不會停,永遠都流不完。
楓溫聲道:“靈兒,冬天不易流淚的。”
“冬天不易流淚?冬天為什麼不易流淚呢?難道楓真的不傷心嗎?難道楓早已忘記了自己的父母?”
“顯然不會,也不可能會,因為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能忘記自己的親生父母,也沒有人願意忘記自己的親生父母。”
“可楓為什麼不流淚呢?難道他的淚已流盡?顯然不可能,可那是因為什麼呢?難道楓已學會了吞淚?難道楓已學會了承受痛苦?”
靈兒不由暗暗奇怪。
(十)
這世上生活在痛苦中的人不計其數,但能真正學會承受痛苦的人卻鳳毛菱角,但楓卻是一個會承受痛苦的人。
“人這一輩子,不管在哪活,不管怎麼活,都不容易。”楓暗暗自語,輕輕抱著靈兒,一字一字道:“在我八歲的時候,我的爸爸因車禍而死,而我的媽媽也在我上初中的時候因心髒病不幸去世,從那以後,我就和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了。”
楓說的非常平靜。
平靜的就好像是一個隻為混飯吃的說書人。
但他說的每個字就好像是一根淬滿劇毒的鋒利的鋼針,狠狠刺進了靈兒的心房,刺得她生不如死。
此時此刻,在靈兒看來,楓的每一個表情都是痛苦的呻吟,都是心靈的煎熬。
靈兒無論怎麼想,都不會想到楓的童年會如此不幸、如此痛苦。
一個人如果經曆了太多的痛苦,那麼他就會變得冷淡,變得沉著。
楓喃喃道:“這麼多年了,我都不知道痛苦是什麼滋味了,但爸爸和媽媽的麵容卻依舊清晰地刻在我的腦子裏。”
靈兒萬分憐惜,輕輕用手撫摸著楓消瘦而蒼白的臉頰,喃喃道:“楓……”
她剛說出一個字,就機械地停了下來。
因為她覺得,此時此刻無論自己用多麼華麗的語言,無論自己用多麼虔誠的態度,都無法撫平楓內心深處的創傷,而博大精深的中國語言也在此時完全失去了它原有的精彩和效用,變得暗淡無光。
靈兒索性就什麼都不說,什麼也不去想,隻是緊緊抱著楓。
因為她知道在很多的時候,擁抱足以勝過這個世上一切的甜言蜜語和悉心安慰。
而且她深知,即使她不說一句安慰的話,但楓依舊會明白她內心的痛苦,正如楓一句話都不說她自己卻能明白他內心的痛苦一樣。
(十一)
寒風無情。
楓和靈兒在一起不知抱了多久,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靈兒含情脈脈地盯著楓,眼裏滿是淚水。
楓平靜道:“靈兒,你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靈兒道:“嗯。”
雖然楓說自己沒事,可靈兒的心裏卻如刀割一般疼痛。
她明知道楓是在安慰自己,可她還是把他的當做了真話來聽。
因為她真的非常希望楓能忘記心中痛苦的往事,活的高興一些自在一些,盡管她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不現實,但她忍不住這樣希望。
楓深吸了一口氣,溫聲道:“靈兒,我們回去吧。”
靈兒道:“嗯。”
楓扶著靈兒站起,然後向山腳的小路走去。
狂呼的冬風,彎曲的小路,傷心的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