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更闌,初秋的上海依舊沒有退燒的勢頭,我正忙著調整電風扇的角度給機箱降溫,技術論壇好友裏一個楓葉頭像有節奏的閃動著,我伸手去點,屏幕上幽幽地飄過三個字:“接活嗎?”
新世紀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走過了六年,廉價的能源和勞動力就像超音速飛機的雙引擎,噴射出熾熱的火焰助推著經濟的高速發展。在遍地是金子的城市裏,每一個人都在拚命的工作,生怕一絲懈怠,就被他人搶了賺錢的機會。我隻恨錯生了年代,沒能趕上淘金的浪潮。但我自然不甘於人後,自大一起,我便和同宿舍的顧思遠創辦了黑客聯盟技術論壇,表麵上是分享互聯網發展的最新成果,實際上我們幫人寫網遊外掛,接軟件工程……隻要能通過互聯網辦的事,隻有我們不做的,還沒有我們做不成的。這個名叫紅葉的網友,算得上是我們的老主顧,他像是個中間商,總給我們承攬上各式各樣的編程工作。我曾想在交貨的時候植入木馬,查一查他到底是誰,可顧思遠擔心被發現,失去了這個金主,一直不同意,我也隻好作罷。
眼下,紅葉一反常態的問我接不接活,而不是直接請我們做什麼,我便謹慎起來,斟酌再三敲出了三個字:“什麼活?”
紅葉回複的很快,隻有短短幾個字卻充滿誘惑:“70萬,麵談。”
70萬!對我來是個文數字,幹這行快三年也沒見過這麼多錢,不由心頭一動,可後麵那個“麵談”又讓我恢複冷靜。黑客,本身就不是能見光的行當,我特意從黑市上買了一個叫於謹的真身份證,在談家渡待拆遷的城中村裏租了一間平房,放置用幾台台式機組成的簡易服務器。做戲就要做真,我不光買了於謹的身份證還買到他的戶口本,趕著換二代身份證的機會,去了趟他山東老家,領出來一張如假包換的新身份證。之所以做這麼多工作就是為了保護自己,紅葉想跟我麵談,絕無可能。
我迅速回複:“麵談就算了。”
紅葉不依不饒:“狗哥很感興趣。”
顧思遠在論壇裏名叫Dg,大家都稱他一聲“狗哥”,表麵上我們分庭抗禮,實際上是迫使聯盟會員選邊站隊,壓製第三股勢力的崛起,把客戶牢牢的攥在我們手中。為了安全起見,我和顧思遠並不知道彼此的假身份,也不清楚彼此住所,遇到問題往往會在平時上課中交流,我在雜亂的書桌上翻出一張本學期的課表,明上午剛好有一節形勢與政策,我拿起手機發短信提醒顧思遠去按時上課。
住在談家渡,有時候會讓人忘記這裏也是上海,疊層的棚屋遮擋了刺眼的陽光,房外的牆壁上到處張貼著出租房屋、臨時招工、治療各種疑難雜症的廣告。打一早起,路邊的叫賣聲、車流聲便不絕於耳,我每出門幾乎都能遇見扛著大包包奔赴遠大前程的人們和操著濃重口音問我這裏房租大概多少錢的追夢者,他們來到這裏就是為了永遠的離開。我也想走,也想搬到一公裏外那個有門禁、有花園、可以俯瞰上海的高檔公寓樓裏,每每想去中介詢問房價時,摸著自己還沒鼓起的錢包,就放棄了。
“慕容影。”
“到!”偌大的階梯教室裏擠滿了黑壓壓的人,像這種形勢與政策的課,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看看整個係有多少人吧。我很佩服這個老師,上課前全係近00號人都要點一遍,而我作為一個外省的學生,可能是由於姓氏比較獨特的原因,被排到全班花名冊第一位,縱然想逃課也不敢逃。
顧思遠蓬頭垢麵,滿臉倦意,無精打采趴在我旁邊的桌子上,就像長期吸食大麻的癮君子。我推了推他,聲問道:“昨晚又通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