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則這故事正新,她記得很清楚,二則這話本子不犯忌諱,那農戶的日子三公主沒見過,倒也算新鮮。
迅速做下決定,紅藥便清了清嗓子,娓娓開講:
“奴婢要說的這個故事呢,是說的一個村姑,姓費名珠,生在水鄉。這位費姑娘一大家十幾口子住在一起,雖家中也有幾畝薄田,隻因年年災荒,收成很不好,且這費珠又是個姑娘家,根本算不上壯勞力,在家裏便很不受待見,她祖母時常使喚她不提,每天連口飽飯都不給吃,日子過得特別地苦。不過,費姑娘很聰明,有一極手精湛的箭術,她便自個兒想法子……”
“吭吭吭吭……”山洞中忽地響起一陣悶笑,打斷了紅藥的講述。
她愕然停聲。
這說得好好兒地,三公主怎麼笑起來了?
有什麼好笑的?
然而,一息之後,紅藥忽又震驚。
天,三公主居然在笑?
她沒聽錯吧?
紅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沒想到,居然能親耳聽見三公主的笑聲。
此時,那笑聲已然越來越清晰,從開始的“吭吭吭”憋笑,到後來的“吃吃吃”偷笑,且笑聲中還伴隨著衣物摩擦之聲,以及幾聲很慢、很慢的“唉喲”。
這是……笑得肚子疼了?
紅藥猜想。
於是,越發震驚,以及不解。
她就不明白了,這故事哪裏好笑?
這麼苦一村姑,飯都吃不飽,多可憐哪,紅藥最初看的時候還挺揪心的呢。
“肥……肥豬……嘎嘎嘎嘎……”偷笑終於變成了大笑,三公主直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而奇怪的是,這樣笑著的她,居然語速變快,說話也變得連結了起來:“這村姑的名字怎麼叫肥豬……好好笑……嘎嘎嘎嘎……”
清脆的笑聲,小蹦豆兒似地一粒粒往外跳著,似能想見那張笑得發皺的小臉兒。
紅藥愣住了。
肥豬?
琢磨了一會兒,她驀地恍然大悟。
費珠,可不就肥豬麼?
原來是這麼回事。
因紅藥是看的話本子,自難以瞧出端倪,而三公主卻是“聽”故事,這兩個字字音相同,反倒比紅藥更早明白過來。
這一想,紅藥自個兒也繃不住樂。
這誰寫的話本子啊?女主居然叫肥豬,這也太促狹了,趕明兒定要告訴徐玠。
於是,寂靜的花園深處,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子,“咭咭咯咯”笑個沒完,紅藥最後腳都笑軟了,一屁股便坐了下去。
“這是怎麼回事兒?”驀地,一道清冷的音線響起在身後。
洞內洞外,笑聲俱皆一靜。
紅藥雖早有預感,卻還是微覺吃驚,忙息了笑轉首望去,便見不遠處站著個三十許的女子,著青衣、係黛裙,發髻梳得一絲不亂,豐潤白晰的臉上,眉頭夾得死緊。
在她的身後,方才那小宮女正束手立著,再不見之前凶巴巴的模樣,要多老實有多老實。
紅藥忙向身上撲打幾下,撣去浮灰,起身行禮:“紅藥見過吳嬤嬤。”
來人正是那小宮女所說的吳嬤嬤,亦是三公主的乳母。
“笑什麼呢?”吳嬤嬤似極不虞,沉著臉走過來,看向紅藥的視線蘊著幾分責備:“大呼小叫地,成何體統?以為這裏是外頭坊市麼?”
說著又轉向洞口,語聲與神情同時變得柔和起來,屈膝道:“殿下,奴婢來了。”
洞中寂然。
方才還笑得喘不上氣的三公主,此時又不出聲了。
吳嬤嬤卻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她款提裙擺,從容跽坐於地,腰背挺直、頸項微曲,姿態之優雅,仿佛她膝下並非泥地,而是華貴的錦氈。
她就這樣安靜地坐著,不出一聲。
紅藥束手退至一旁,與那小宮女並立於側,亦是沉默不語。
“嬤嬤……我……本宮想……踢毽子。”良久後,三公主終於開了口。
這一刻,她又換回了方才那種慢吞吞的語速,唯一不同的是,尾音略略揚起,像是在撒嬌。
看得出,她與吳嬤嬤很親近,語氣中有著極強的依戀。